1986.11.15 ~ 2007.11.15
祝薰阿阿阿阿阿月21岁生日快乐! ^ ^
(脑细胞阵亡无数,阿月,我尽力了。 T3T 打人可以,请小力点。)
我家沙发上,住着一只不务正业的神明。
离开警局已经一个多月了。
大野智递出辞呈的时候,警察局长说当初签协议时约定的最低服务年限还没有满,因此不予受理。后来是二宫警司去和这位大人说大野警员因为家里的原因不得不搬家,最终才给批了下来。
大野智交还了制服、证件和佩枪,最后一次穿过警局大门。
二宫和也追了出来。本来他是想要说我送你到车站,可是盯着表情木然的大野智看了好一会后,二宫只说了笨蛋和我都会挂念你的。大野智好像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困惑地抬起了眼眉。最终,就像你说了How are you我就得说I’m fine thank you一样,大野智湿润了一下嘴唇,充满钝感地说我们也会想念你们。
二宫和也心里当下咯噔一下,想要维持到最后一刻的笑容无论如何也挂不住。
二宫说的是‘我们’和‘你’;大野智说的却是‘我们’和‘你们’。
二宫和也绷紧了咀嚼肌,用左手抹了把脸。其实,你可以狠狠揍我一顿的。刚想这么说的时候,一抬眼发现大野智已经走得很远了。
那个人,永远都会在你心里面吧。
原本以为可以再也不用搬家了,没想到这次要由我一个人独自上路。
大野智站在他和松本润最后一起生活过的小居室里,每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那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因为光顾着帮大野智修剪指甲而热过头的牛奶,干涸的白色奶沫还留在料理台上来不及擦去;贴在冰箱上的便条纸,上面写着今天有个大手术晚饭你自己热一下不用等我;丢在CD机里的唱片,果然是他最喜欢的小田正和;还有已经脱完水的洗衣机里,纠缠着属于两个人的衣物。
残留着淡淡气息的双人床,总是被抱怨说很不好用的微波炉,擦得很干净的小浴缸,大野智想要把这一切全部都装起来随身带走,可是它们都是属于房东太太的。松本润留给大野智的仅仅只有看不见摸不着无论如何攥紧双拳也无法握住的回忆而已;外加一本不知道密码的存折,户主那一栏写的是大野智的名字。
还有……
一只橘红色的双人沙发。
松本润是一个对生活环境极端挑剔的人,跟着大野智差不多搬遍了大半个日本之后,他所有的执著最终也仅仅限于客厅的沙发而已了。
‘哦嗳,明天去买个沙发吧。’
尤记得刚搬进来那天,松本润就是这样蹙紧着眉头用手掌压着早已失去弹性的沙发弹簧,转过头来对正坐在行李箱上发呆的大野智说的。
第二天,两个人一起去了家具城,照例还是掏钱的那个人做决定。
橘红色的。既不是松本润喜欢的颜色,也不是大野智喜欢的。对于这一点,站在一旁看着松本润毫不犹豫地刷卡付钱填写送货地址,大野智是颇感困惑的。
走出家具城,松本润若无其事地抓过大野智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冬天了呢。’这么说着的时候,哑哑的嗓音化作白茫茫的蒸汽模糊了那张轮廓鲜明的脸。
一向很怕冷的大野智在前一个住处的时候,曾经不经意地缩着脖子向松本润抱怨,‘才下午两三点钟,太阳就从我们家跑到楼下人家的阳台上去了啊。要是能把它关在家里就好了。’
对不起,亲爱的你。
我无法摘给你会发光的太阳,我只能给你买一只橘红色的沙发。
大野智趴在客厅的小沙发上。这里是他离开警局后在另一座城市租的一室一厅廉价套房。
最终,果然还是请搬家公司把这只橘红色的沙发搬过来了,花了大野智将近1/5的积蓄。明明只有一只沙发和一小件行李却雇了一大辆搬家车,他是什么时候学会了松本润的那种奢华作派。
其实大野智是没有积蓄的。从前松本润时不时会抽出几张钱压在客厅餐桌的玻璃下给大野智当零花用。结果大野智总是忘记要去用,最后就变成越来越多。
现在大野智一个人,还是习惯性地把钱压在餐桌的玻璃板下,只是越花越少而已。
意识逐渐有一些飘远,终于可以睡着了么?
这一个月来,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月零七天。大野智已经很难在夜晚睡着了。
是不是因为少了那混合着消毒药水和香水味的特有气息;
还是因为夜半感到寒冷时不管如何往边上蜷缩过去,最终也只能是从床的另一侧滚下去而已;
或者是几乎一闭起双眼就会浮现出缓缓向后倒去的那个人,惊醒后用双手掩在脸上,分不清掌心中的湿润是什么成分。
能趴着睡一会就好了。
虽然橘红色的双人沙发有点窄。
很好睡,这只沙发。梦中恍惚还有小孩子的喧闹声,忽远忽近。
“快起来!水开了!笨蛋,别睡了,水开了啊!”
朦朦胧胧的吵闹声忽然变成了一声紧贴耳根的大叫,大野智本能地用双手捂住耳朵,吓了一跳。
坐起身,茫然四顾,空无一人。
走进厨房。说是走进厨房实际也只是从沙发走过去两步路,然后掀起那层把客厅分隔开来的褪了色的帘幕罢了。灶台上搁着一壶水,安安静静的。大野智想不起来自己是准备要烧这壶水还是已经烧开了,伸手上去,好烫。天然气的旋钮显示为打开,可是火却已经熄灭了。大野智单纯地伸出手把旋钮转到Off那一格然后把水壶拿下来,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不曾有生死一线的后怕,都无所谓吧。
从乱成一堆的料理台上翻出一盒没有拆封的速食面,咕噜咕噜地冲进去刚烧开的水。等了三分钟,用筷子搅拌一下,喝一大口暖暖的汤,辣出眼泪来。干咳了两声,大野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还是好辣。仔细看了看杯身,啊,买错口味了。大野智不挑食,与其说是不挑食不如说是没得挑。松本润烧来烧去不就是那两道菜,大野智自己只会做炒饭也就没有立场来点菜,不过大野智吃不了辣的,松本润也一样。
大野智一手捧着杯面,筷子还咬在嘴里,苦恼着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就是在这时候,一声像是无可奈何的深深叹息又像是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恰好赶上了大野智没有在发呆的宝贵间隙,清晰无比地被他听到了。
“这么呆,要怎么办?”
就是这么说的。带着浓厚的鼻音,像是感冒了的小孩子发出的那种声音,和之前大野智自以为梦到的那个声音如出一辙。
大野智瞬间感到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明明之前天然气泄露的时候也没有怎么样的。警惕地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大野智唐突地推开椅子站起来一头冲进唯一的卧室里,毫无必要地反锁上门。叭啦叭啦一阵翻腾,幸好那件东西还在。
大野智磨磨蹭蹭地走回客厅,像是积攒了好大的勇气,“那个……其实我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这个……”大野智下意识地紧了紧握在手心里的八音盒,同时走到沙发边上一屁股坐下去,“和这个……其他的你想拿走什么都可以。”
先前发出小孩般怪声的家伙沉默了起来,他觉得面前这个人分明笨得可笑,但不知道怎么的听了这话却莫名悲伤起来。久久的,一句故作轻松的“你这个人真是太失礼了。”又把沙发上的大野智惊了两个半跳。
看到左顾右盼神色紧张的大野智,奇怪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别找啦!我可不是什么小偷,我是住在这里的……嗯……神明。”
既然这个世界上的人可以被分为男人和女人、笨蛋和聪明蛋、能吃辣的和不能吃辣的诸如此类,那么所谓通灵体质和异世界绝缘体质这种分类方法也就不那么令人觉得诡异了。
听到神明堂而皇之的自我介绍,当下夺门而出显然是正常人类的标准反应。然而对于一个不能吃辣的异世界绝缘体质笨蛋男人,我们很难界定他是否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于是,当大野智暗暗松了一口气把八音盒放到膝盖上同时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今清大叔。”的时候,我们又怎么忍心责怪他的愚昧无知呢?
今清大叔是大野智有一次在医师休息室等松本润下班的时候无聊拿出来看的片子,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松本润喜欢的片子,据他所知,这种诡异风格的东西完全不是松本润的那盘菜。
唔,今清大叔很可怜。
他不是为了陪伴独居者才会出现的吗?
呐,你说大家为什么都想要把他赶走呢?
当天晚上,和下了班的松本润一起步行去餐馆的路上,大野智喋喋不休的就是这么几句。松本润有些无语,心想这还用问吗?一边忙着回过头去用眼神杀死方才不小心撞到大野智的倒霉路人,松本润理所当然地回答,‘没有人会受得了吧。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得到的东西。’
人类是最讨厌孤单的群体生物,害怕被排挤,生怕和别人不同。比起有人死硬赖皮闯进自己家里,那个侵入者只有自己能看到这才是真正令人恐惧的事吧?
擅自失礼地把神明丢到今清大叔那个阶层,大野智话音还没落就感到头顶好像被人PIA了似的吹过一阵凉飕飕的冷风。
既冰冷,又温暖。
请问,你是掌管什么的神?
专门管你睡觉。
有你在我就可以睡觉了吗?
嗯,尽管放心地睡。
也不会做噩梦?
不会。
那……还是不用你管了。
纵使是噩梦,却是我能够见到他的唯一机会。
照片上的人是谁?
是买给我这只沙发的人。
过去的情人?
不是过去的。
他丢下你跑了吧。
不对。是我自己没能追上。
如果这是他爱我的方式,就算只留下我一个人,我也接受。
啊啊,连冬天也快要过去了。
叹气的时候幸福会跑掉。
从嘴里跑掉吗?
……这不是重点吧。
那就跑掉吧。谁需要的话就跑去那里好了。
你难道不想要吗?
你是说幸福?想要。
他说过会给我的。如果是其他人给的,谁需要就拿去吧。
你今天要去找工作?
是啊,玻璃下面只剩一万元了。
不是还有存折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
就说了我是神明嘛。
可是我不能用那笔钱。
笨蛋,钱不拿来用那要干什么啊?
那是纪念。
他留下来的东西,对我而言,通通都是一样的。
我从来没看见你笑过,笑一个吧。
这样吗?
比哭还要难看。
那我大概没有办法。
我知道我笑起来很呆,可这是只给他一个人看的。
喂,醒一醒啦。
唔?
你的被子全掉地上了。
哦。
为什么连帮你把被子拾起来重新盖好,我都无法做到。
洋葱先要放进冰箱里冰一下才可以啦。
为什么啊?
这样切起来才不会流眼泪。
神也要自己动手切洋葱哦?
傻瓜,神是无所不知的。
可以的话,不管是洋葱还是白萝卜,我都愿意为你打理好。
哇。
呆成这样!不会用剃须刀就去买个电动的啊。
可是很麻烦哪。
总比刮破皮好。
又不怎么疼。
会疼啊。我会疼。
新工作是油漆工?
啊,应该说是粉刷广告和海报。
你喜欢的吗?
嗯。喜欢啊。
那就好。
答应过给你的幸福,现在只能靠你自己去得到。
那个,神是长什么样子的?
嗯……有三对翅膀吧。
有翅膀的不是天使吗?
罗、罗嗦。天使只有一对翅膀。
可以让我看看你吗?
……可以。
真的吗?
如果你笑一个给我看的话。
一次就好,我只是想再看看你的笑。
大野智已经不想去搞清楚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掐一把自己的大腿,看看会不会痛到清醒过来。
立在沙发旁的浅浅轮廓根本不是什么扇动着三对翅膀的神明,而是那个大野智每天晚上都拼命想要梦到却又害怕梦到的人。
清瘦的,抿紧着双唇,似笑非笑。
笑一个吧。
不要。
你答应过我的。
不要不要。
听话啊。
不要。我不要笑。我笑了的话你就会走掉的,我不想让你走掉。
就算我是现在这副样子吗?
我不在乎。
就算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踢掉被子而无法帮你盖好吗?
我不在乎。
就算别人都看不到我也可以吗?
我不在乎。
伤心时也不能够给你依靠。
不能够牵手、不能够拥抱、不能够背靠背挤在一起,全部都没关系。你还想说什么?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介意。
可是,我会介意的。比如说,现在……
浅浅的影子晃动了一下,向前伸出一只手,停留在大野智的眼睛下方。无法触摸。
纵使想要为你擦去泪水也没有办法做到,我很介意。
大野智咬了咬下嘴唇,向手心内侧曲起四根手指,用力地擦干眼泪。抬起头,看向松本润的目光充满倔强。
这样可以了吧?我不会再哭的,也不会踢被子。修指甲也好、刷浴缸也好、叠衣服或者做晚餐,我都可以自己做。
松本润轻轻地笑了起来,是一丝苦笑。
是啊,你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不需要我也可以做得很好。来,笑一个吧。
大野智努力睁大眼睛,撑得眼眶开始发酸,也不肯让眼泪再掉下来。
不行的,不可以。没有你的话,我什么都不想去做好。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撒娇。
因为我是笨蛋啊。笨蛋只能用笨蛋的办法。
不,你的办法很厉害。
明明知道有更好的人生和更好的人在等着那个人,也知道什么都没有的自己没有权利没有立场没有资格连他的未来也霸占,但是看到他的脸,可不可以容我自私一次。
明明知道这是不属于那个人的世界,也知道一直一直接受着他纵容和付出的自己不应该撒娇不应该任性不应该吝啬一个笑,但是他就在眼前,能不能够让我把他留下。
如果是为了你的话,就算要我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性格,也可以。
呐,小润,你在干嘛?
看着你睡觉。
等我睡醒你也不会忽然不见?
你希望我不见吗?
……我要生气了。
睡吧。我一直都在这里。
你听见了吗?
初春三月第一朵樱花绽开的声音。
走在樱花树下的男子,戴着一顶蓝色的棒球帽,左手五指微微撑开。
身侧,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见到的人,浅笑着伸出右手。
什么时候一起回学校看看?
那不如就今天吧。
所有人都是为了某人而活着,世界绝不会孤单一人地结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