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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 祝ID创意路人君生日快乐!



BT关键词:葬礼 被血染红的蝴蝶尸体 冰冷的吻 = =||||







简单肃穆的葬礼。



除了孤儿院派来的那个老嬷嬷曾经抱过他,其余都是些不相干的人物。电台的记者、报刊杂志的编辑、作家协会的代表、只是点头之交的大学同学、自动排成两列默默啜泣的书迷。
或许有人说,死者是何等有幸,如此多素不相识的人专程前来为他送行;可是又何等落寞,这个世间为他送行的人没有一个是他期望的。
 

 




装饰成鹅黄色的单人病房,靠在床头的年轻男子肩头披着一件灰色的薄毛衣,室内暖气调得恰到好处。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红色的Power灯像熄不灭的烟头。年轻人漂亮的手指啪嗒啪嗒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对一名男子而言显得过长的头发用一根褐色的皮筋简单地束在脑后。除了疑似瘦得过火,实在看不出他哪里像个病人。
 


松本润,继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之后第三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日本作家,同时也是最年轻的一位。这名头顶闪耀着天才光环的男子,自他出生起,一步一步迈向荣誉,分分秒秒走向死亡。
 


松本润是在八岁那年被送往孤儿院的,那一天他最后的一位亲人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三十九岁。在遗传着相当顽固心脏疾病的松本家,这已经是算得上长寿的年龄了。其实,只要是生存于这个世界的生物,谁又不是时时刻刻直面死亡的威胁?不过,心里知道归知道,要坦然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像松本润这样每天临睡前都会做好再也不能醒来的准备的,没有几个人吧。
 




『我听到,我的砂时计流淌到尽头。』
 




打完这行字,按下保存。松本润听到病房内发出好大一个重物坠落的响声。
错愕地抬起头,离床脚大约半米开外的距离,浅黄色的地板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哼哼唧唧地蠕动着。松本润记得他打开电脑前为了免于被护士长唠叨有锁上了门的。



只有富人才会在家装上层层叠叠的防盗锁安全门保险箱末了再请上一打以上的保镖,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人反而不会感到害怕。“哦嗳,你没事吧?”比起一脸惊恐地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想要干什么,松本润优先选择了更切实际的问题。


趴在地板上的家伙显然是跌痛了哪里,乱没形象地一手揉着屁股一手在腰后摸来摸去,好不容易抬起脸看了松本润一眼,“哦,你就是松……松……松……”偷看一眼手心里的小抄,“本润吧?”


松本润有些哭笑不得,总觉得自己被抢走了台词。本来嘛,他都已经口下留情地没有质问对方你是谁了,对方反倒首先质问起他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这么不置可否地看着。看到对方艰难地和他那顶把脚都给遮没了的黑斗篷搏斗着,看到他更艰难地战胜斗篷勉强站了起来,看到他连着斗篷的黑帽子下露出一张怎么看都像有点缺神经的脸,看到他左顾右盼最后不好意思地冲他一笑,“那个,我好像忘记带镰刀了。”
 



这未免也太扯了吧?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个自称死神的家伙当场在什么也没有的空气中划开一道黑色的口子,爬进去又爬出来,一脸沮丧地说,“我可能又把上头新发的镰刀弄丢了”,松本润是怎么样也不会相信这种被他嗤之以鼻的三流恐怖小说情节正真实地在他面前上演的。



毫无疑问,这个从头到脚就连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我是菜鸟’的死神阁下是来找他的,一闪即逝的锐利恐惧过后,松本润竟然还有心情担心对方这么不专业到底能不能够顺利达成任务。这种别人来抢你手里的东西,你却连手指都懒得扣起来般的无所谓,连松本润都为自己感到一点悲哀。怎么办呢,把每天都当作最后一天在过的人,忽然得知了确切的散场时间,难怪他会产生意外赚到几天来活的错觉。至于怨天尤人或者心有不甘,从八岁的那天起,每一天每一天都会在他心里被埋得更深一点。到了现在,松本润甚至已经快要忘记当初埋下它们的那个位置了。
 



疑似Cosplay爱好者的死神阁下在松本润清淡的注视下终于想到他还没有自报家门。于是他说,“松……”松本润很好心地接下他的话说了“本润。”死神阁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对,松本润。我叫大野智。”


听到这里松本润倒有些讶异了,“大野智?真普通。我以为你们都会有个拉风的外文名字的。”忍不住有一点小失望。


“啊,是有的。”大野智丢过去一个你还真了解的眼神,“不过那个实在有点难记啦,”再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而且我只是个代理的。”


“看出来了。”松本润觉得比起死神这种阴森威严的角色设定,一定还有什么更适合眼前的这个人,比如说七个小矮人之类。意识到自己犯了职业病,松本润合上电脑笑了一下,“不过,一般人不是都把这称作见习吗?”


始终有点拘束地呆立在床脚没有靠近的大野智听到这里终于走近了一步,从斗篷里翻出一本小册子,摊到松本润面前,上面是松本润看不懂的古怪文字,每个字上面还好笑地用日文标注着,“你看,见习上面就是正职了。不过代理不在这边,”大野智用拇指翻过去两页,“代理死神等忙季过去后就要回去做原本的职位了。”


松本润有些无语,原来无论什么世界都存在着忙季淡季这种说法。初冬了,又会有许多人等不到新年的祝福就离开了吧。可他又有什么资格为别人哀伤,赶走不必要的感伤,松本润自嘲地一笑,“那你原本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显然是难住了大野智,把双眉拱成八字,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自己一个人在一片空旷的泥地上飘来飘去,然后就被两个人拖过去套上了这件斗蓬。”


“这么说来你没有脚吧?”有点失礼的问题。


大野智吓了一跳。慌忙提起斗蓬,看到自己的脚还好端端的在那里,于是松了口气地慢慢悠悠咕哝起来,“同行都说年关难过人手紧缺,上头还拼命往下压指标,说是日本人口平均年龄都赶上世界第一了,可见日本的死神太松懈了。”习惯性地嘟了嘟嘴,“要不是这样,他们说像我这样的等个百八千年都没有出头的机会。”
 
 
大野智之所以说出这番听上去有点八卦的话,一来是因为他首次出任务就搞丢了吃饭的家伙多少有点紧张,二来则是直觉地想要回报一下对方的善意。只不过,看到松本润迅速敛起一脸的漠不关心改为一种深切的痛恨,连大野智也意识到这通话显然起到了反效果。


“指标?”松本润危险地眯细了眼睛,故意用一种冰冷刻薄的语调,“原来我们最珍视的东西,不过是你们的玩具而已。”


淡琥珀色瞳孔中折射着深褐色的厌恶,让大野智有点委屈有点不知所措,“对、对不起。”搞不清为什么要道歉,搞不清对方口中最珍贵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甚至搞不清自己是否曾经身为一个人类。

 



沉默。
在被敲门声打破的前一刻,大野智听到松本润说,“抱歉,这不是你的错。”


被原谅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需要被原谅,还是,很高兴的。

 



一身白色的护士小姐怀里抱着一大束火红的仙客来,笑眯眯地看着前来开门的松本润,“松本先生真受欢迎呢,每天都有不同的人送花来。”


松本润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接过花束,“谢谢。”

 



每天清晨都会有一束鲜花被放置在值班室门口,注明给1103病房的松本润先生。两个月来无一例外。当日的值班护士已经习惯了早上把花送去松本润那里,傍晚再把花拿出来。夜晚把花留在病房,是不利于病人健康的。

 


重新关上门,把花放在永远都没有人坐的访客座席上。

 


“这是,什么?”


大野智好像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朝着大野智的视线望过去,“花啊。你们那里没有吗?”


努力回想了一下,认真地摇了摇头,“真好看。”


“那给你。”毫不介意地抽出一支。

 


还来不及说谢谢,也来不及闻到一丝花的香,刚一触到大野智的手整支花就迅速枯萎了。变成一片一片焦黑的碎屑,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快要哭起来了。


这种表情松本润是熟悉的。
好几次好几次,眼睁睁地看着本该握紧自己的亲人的手颓然地松脱开来,无能为力。镜子中的自己,就是这种表情的。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有生命的东西被死神碰触后就是这样的了,难怪他说他们那边没有花。松本润安静地把花的残骸收起来,想要伸出手安抚地拍一拍大野智的肩,结果被后者一脸惊惧地闪开了,“别介意,花能够感受到你的喜爱。”又抽出一支,单独放在一边。


大野智看着。看着。感觉双眼非常痛,像要烧起来那样刺痛着。“我,我回去找镰刀。”
划开一道缝,不见了。

 




后来,每天都会有一支花被单独插在一只喝水用的玻璃杯里。每天都有旧的花束被带走新的花束被送来,只有这只玻璃杯中的花一朵一朵的增加着。最终,变成了一个有着十多种颜色的大花束。松本润对大野智说,“这是送给你的。”

 



再一次看到灰头土脸的大野智凭空出现在面前,松本润眯起了眼睛,“你好像终于学会怎么着陆了。”


大野智扁了扁嘴,“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有一点失望?”


“被发现了吗?”拿来一枚书签夹进正在看的书里,“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想要说什么来反驳,至少也应该抹掉那张幸灾乐祸的笑容,无奈技不如人。大野智只好皱着鼻子叉开话题,“这么好的太阳,你不出去晒晒吗?”


觉得有点麻烦,最后还是说,“那要一起吗?”

 




找寻镰刀的事好像就这么不了了之,谁也没有再提起。杯子里的花束还是一朵一朵地增加,直到不得不换一个更大的杯子来盛,直到最初插进去的那朵凋谢得只剩一个光秃秃的花芯。



时间终究不可能为任何人停留,松本润和大野智心里比谁都明白。

 


主治医生最后一次有点绝望地劝说松本润接受心脏移植手术的时候,大野智也在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松本润的病还有希望。其实也不过是20%的成功率。大野智出现的那一天,松本润原本是准备好要对医生说同意接受移植手术的,那时候的成功率还有35%。



“快答应啊,快答应啊。”


仗着别人看不到自己,大野智围着松本润的病床急得团团转。


本来还强装耐心听医生苦口婆心的松本润,看了一眼大野智,喉咙里感到一阵苦涩,“医生,我会考虑的。”拉起被子,把自己深深掩盖。


主治医生叹着气,取下老花眼镜用力在袖口上擦了擦,不甘心地步出病房。松本润每次都回答会考虑的,结果只是在浪费他自己的生命而已。主治医生的孙女是松本润的超级书迷,医生本人也很欣赏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天妒英才吧,唯有这么想才能强忍下不顾患者意愿强拖他上手术台的冲动。



“为什么不做手术?”


大野智小心翼翼地往松本润床边靠近了一些。自从最初的那朵仙客来开始,大野智就坚持不靠近松本润周围半径两米之内。


把被子拉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已经知道结果了,为什么还要?”嘴角的表情,没人看到。


“不是还有20%成功率吗?”


太过关心,所以忘记了。


忍耐着不想要说,结果还是带着一点哭音,“你以为……你是来干嘛的?”


对啊,竟然忘记了,他是死神。“……对不起。”


轻轻闭起眼睛,“别介意,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第三次大野智对松本润说抱歉,也是第三次松本润回答说这不是他的错。
大野智终于明白,双眼之所以刺痛之所以灼烧,只是因为在想要哭的时候流不出眼泪。
死神,是没有眼泪的。

 

 



『生平第一次想要为某个人活下去,偏偏这个人是来取走我性命的。
  在上帝无与伦比的绝妙安排面前,所有的剧本都是三流。』

 


按下保存,关闭窗口。

 


松本润对双手撑着窗台发呆的大野智招了招手,后者固执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你过来。”


松本润轻轻拉开鹅黄色的床头柜抽屉,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药罐之中有一只透明的匣子。“这个送给你吧。已经没有生命了,你拿着也不会怎么样的。”



这是一只漂亮的蝴蝶标本,用最公正的眼光来看,唯一的美中不足或许就是蝴蝶右翅上那赫然可见的暗红色血迹。
三个月前,松本润还没有住院的时候,他通过作家协会的关系去一场赛马比赛现场取材。不管是多么激烈的场景,长久以来松本润都习惯用一种淡然的眼光来看待。他的身体没有给他热血沸腾的资格。比赛进入最后一圈,遥遥领先的那名骑手忽然紧急勒住了奔马,整个人也因此被马甩在地上拖着跑了好远。松本润进入事故现场的时候那名骑手早就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结果不得而知。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赛马全速冲刺的时候作出这种类似自杀的愚蠢举动,唯有松本润在赛道上那拖出的痕迹末端看到一只奄奄一息的蝴蝶。骑手是为了不踩到这只飞不起来的蝴蝶才忽然勒住马匹的吧,他的血迹染红了蝴蝶的右翼。
这是松本润进孤儿院以后第一次真正激动起来。



大野智没有移动脚步,只是远远的看着,“我不想要。”


“可是除了你,我不知道应该把它给谁,”很轻柔地笑着,“这是我的宝贝。”


好像在交代着遗言,大野智的眼睛又痛了起来,“我不要,你自己收好。”


“给你。”


“不要。”


“给你。”


“我收下的话,你就去动手术。”


“……”


“去动手术。”


“为什么?”


“去动手术。”


“没有用的,你知道。”


“去动手术。”


“大野智。”


“去动手术,”流不出眼泪的低声呜咽,“我想看到你活着。活着。一直活着。”


“你真是一个笨蛋。”

 

 



『我知道他早就已经找到他的镰刀了。有几次他会忘记要装作去寻找而在那个黑洞里钻进钻出。像昨天,他一整天都呆在病房里,看着我。

……

他的身体有一些变透明了。我想他自己一定还没有发现。
是惩罚吧?没有完成任务的死神代理。

……

我不知道一无所有的我能够为他做什么。
如果我的灵魂还是干净的,那么就送给他作为礼物。

……』

 



保存。
点开邮箱,发送。

 



松本润找来主治医生,对他说,“明天可以吗?我想做手术了。”


医生看了看早上的检验报告,避开了松本润闪闪发亮的直视,“已经不到5%了。”


松本润笑了起来,这是第一次,让主治医生觉得符合松本润年龄的大孩子般的笑脸,“那就请让我看看奇迹吧,医生。”

 



骗人的。
对不起,我是骗人的。
奇迹我已经看到过一次了,那就是大野智。
所以,我再也不需要奇迹了。

 



医生走后,松本润打了一个电话,“你好,是幸福花店吗?明天起,送到东京国立医院1103病房的花束可以不用再送了。谢谢。”

 


一回头,还来不及掩去落寞,大野智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了两米之外。

 


尴尬地,自嘲地,“你听到了吧?根本不是什么受欢迎,全部花都是我自己送给自己的,”松本润用手遮住了眼睛,“很难看吧?这么虚荣的样子。”


“我不想听到你这样说自己。”如果说是愤怒,这是松本润第一次看到大野智生气,“不要这样说自己。我知道的,你只是不想要别人担心和同情。”

 




有没有这样一个吻。
那样的冰冷。
冷到痛彻心扉,也不愿松手。

 




松本润放开大野智的时候,视线已经模糊到看不清对方的脸,傻傻地笑着,“我说的吧,没关系的。就算被你碰到,也没有关系的。”

 

 



大野智从来没有这样怨恨过自己身为一个死神。



看到躺着松本润的护理车当啷当啷地推远,大野智只敢很远很远地静静跟随着。他害怕,怕他一靠近,松本润那仅有的5%希望也会被他夺走了。
小小窄窄的护理车推进了电梯里,大野智眼睛刺痛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想要跟进去的,可是不敢。



“不要哭。”


松本润双唇一张一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下意识地用双手抹了一下眼睑,干涩的,什么都没有,“我才没有哭。”


“我看到了,”松本润想要抬起右手放在胸口,发现整个身体已经被麻醉剂麻痹了,“你的心哭了。”

 




假若能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大野智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温暖地滑过耳际,没入枕头里。



“医生!快叫医生!我儿子醒了!我的儿子醒了!”

 


大野智已经记不起自己是如何会躺在医院里。
他的耳畔仿佛还回响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阿拉西·杰尼士。”
大野智想,啊,对了,我的那个外文名字原来是这么叫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死神和月老的区别啊?”
说话的人显然正处在爆发边缘,大野智无辜地摇了摇头。


“所谓死神是要把人类连着的生命线斩断,而不是把已经断掉的生命线接起来啊!”
终于爆发了,大野智缩了缩脖子。
这样说起来,他成功了吧?那个人还活着吧?这样就好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算了算了,看在我们错抓生灵在先的份上,”说话者愤恨地瞪了一眼边上的几只死神,“你快点回到你的身体里去吧。”
这是什么意思?

 



“老妈,你再哭就不好看了哦。”

 

 


第二天,朝日新闻播出了两条骇人听闻的新闻。



『葬礼现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起死回生!院方推说心电仪故障。
   天才骑手,昏迷第九十六天时奇迹般苏醒!母亲含泪感谢上天。』

 




老板,请帮我把这本书包起来。
哎呀,小兄弟。你运气真是太好了,这可是最后一本。



慢死了。
对不起嘛,刚去了下书店。
干什么去了?
去收我的礼物啊。
……
哦,你脸红了。
你、你很吵哎。
好啦,走吧。电影快开场了。

 



松本润一生中唯一一部谢绝了所有文学赏的作品。
洁白的封面只在左右两侧印上红色的格子,做成一个信封的样子。书脊上用红色的书法体写着『献给死神的情书』,松本润著。



倒数第二页,在旁人不易注意到的角落,小小的一行手写体。

『To O.S.
 
          献给你,最平凡的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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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写命题作文,不知是否符合小D的要求。  心虚笑






我站在白桦木围起来的牧场外,给你打电话。
前方是全日本最北端的不冻湖,夕阳下,我的影子落在身后一大片暗紫色的薰衣草田。就像你。

 


我说,“我到北海道了。”
是我到北海道了,而不是我准备要去北海道。事先征询你意见的话你就会同意吗?一定不会。你希望我在那个地方等着,一直等。永远不离开。


夹杂着喧闹的背景音,透过听筒传来的话语嘈杂到听不清。
我想,你正在忙碌吧。
我想,你一定生气了。


我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所以也没问你到底说什么就挂掉了电话。
很任性吗?你知道我一向如此的。



你在日本最南端的九州忙碌着。
不知道已经过去多少年,你说你很忙很忙很忙很忙。你说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一分钟也不想浪费。你说等这阵子忙过去就好了。你说你已经预订好回东京的机票。你说抱歉临时有工作只好把航班取消了。你说今年圣诞节一定会回东京的。



可是,怎么办呢?
我已经不想等了。
不想再难为你,让你对我说抱歉。



所以我带上最简单的行李,把钥匙丢进牛奶箱。离开了沉寂到快要无法呼吸的那座城市。
为什么没有去九州找你?
为什么偏偏挑了最北端的北海道,隔着一个东京和最南端的你遥遥不相望?
你想这么问吧。
我说了,我是很任性的。






这个夏天,松本润传了很多mail给大野智。
刚接到电话的那个傍晚,他甚至不顾一切丢下工作一整晚的打电话传mail打电话传mail。可能近两三年加起来的总量还不及这一个晚上为日本电信贡献得多。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松本润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拇指酸痛僵硬,和已然湿了又干干了又被汗湿的掌心一样,热辣辣的。
一下一下地按起了清除键。未发出的文字随着光标的闪动永远无法被对方看到。
质问。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呢?

 



『圣诞节见。』

 



收到这封mail的时候,大野智正用刷子给红棕色的马驹刷着背,有点偏大的遮阳帽总是毫不客气地随着他的动作往两边倒来倒去。牧场主的女儿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刚上国小一年级。小女孩抓着大野智的手机,从老远的屋舍一路奔跑过来,兴奋地叫嚷着大野哥哥,你的手机里出现了一位好帅的大哥哥。



来电显示头像或许是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功能,可是如果连mail也设置成这样多少就有一点刻意。刻意的是当年夺过大野智的手机假装若无其事地这么设置的松本润,还是明明换了新手机却支支吾吾地向店员请教如何设定mail头像的大野智?
拿两个同样笨拙的人相互比来比去,这根本就没有意义。



大野智不好意思地冲小女孩笑出一颗虎牙,双手在完全不吸水的塑胶围裙上抹了两下,接过手机。点开收件匣,冷冷清清地躺着唯一的一封mail,发件人显示为‘讨厌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大野智擅自把松本润调任九州之前键入的‘爱你哦’改成了‘讨厌鬼’。看着看着看着,希望有一天能够真的讨厌起来。



『圣诞节见。』


您确定要删除这条讯息?
确定。



拇指在确定键上停驻良久,好像独独这个键坏掉了似的,大野智花好大力气都没有办法按下去。前一天晚上松本润发过来的mail塞满了他的手机,刚删掉一条又会迫不及待地嘀嘀嘀叫起来。大野智关掉手机,丢进来不及把东西理出来的行李袋,晚饭也没吃就蒙头大睡。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开机,按下全部清空,连一封也没有点开。


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现在犹豫起来了。
明明只有四个字而已。

 




这封mail大野智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花期很短的薰衣草田已经连用力回想也记不起它曾经的样子,前来牧场观光的游客从初夏的薄衫换成了走动时会发出哗啦哗啦响声的羽绒服,来了又走。
松本润自那之后没有给大野智去过任何电话,也没有mail。


不回复也没关系。如果再发过去一封搞不好就会马上被回复说我才不想见你。
所以,就这样吧。
不太像是松本润会有的消极。

 

 


九州的冬季,已经太多年没有下过一片雪了。至少从松本润来到九州后就是如此,让他以为这个地方是不会下雪的。
傍晚七点的班机。松本润下午四点从暗无天日的会议室步出的时候,惊觉已经下了很久的雪了。重要的主干道上因为积雪引发连环车祸正在封锁中,绕道而行,大大小小的支路上时不时会有穿着制服的交警小跑着扛出一个路障进行不合时宜的扫雪。


松本润是一个没有什么信仰的人,或者说他唯一的信仰就是靠自己。可当出租车内的电台报出七点整,他还是忍不住去想,他和他,或许是一场连上帝也觉得必须纠正的错误。

 



满心希望会因为下雪而延误的班机不从人愿地准时飞往了东京,松本润到达机场的时刻是七点三十八分。



那你说怎么办?我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回东京!我说了是今天!下一个班次人满?不可能!你给我好好查清楚。等?要等多久?好。好的好的。我等我等我等!


语无伦次或者是歇斯底里。
被告知如果下一班的乘客打电话来取消座席的话,就能够搭上今天最后一班飞往东京的客机。松本润红着脖子,动脉血管因为之前的激动和毫无理由的愤怒而突突突地跳着。脚步凌乱地走在带领他去特别候机室的机场工作人员身后,松本润有点尴尬地不知道应该对这位明显被他吓到的小姐说一声对不起,还是谢谢。

 



不大的候机室里已经坐着两个紧巴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愿松手的人。工作人员刚推开门,松本润就感到四道热切的视线齐刷刷地扫向了他们。看清楚只不过是新来候机的人,热切的视线迅速冷却了下去。各自低垂着头,漫无目的地等候,忍耐着希望和失望的炮烙把焦虑不安偷偷掩藏在困倦的假寐中。


有多少次,松本润想要站起来拍一拍等在他前面的人,说无论如何拜托你和我换个顺序可以吗?要多少补偿都可以!
明知这样做,自私又卑鄙。圣诞节,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坐在这个冷冰冰的候机室里等待的人,谁又不想尽快回到家人身边呢?
比如说在松本润之后进来的那个年轻女人。她正不停地和某人传着短信,不时从放在膝盖上的包里拿出一两样圣诞小装饰,脸上露出温柔的表情。

 


松本润掏出手机,呵了口热气温暖一下僵冷的手指,一下一下迟缓地按出东京家里的电话。

 


嘟……嘟……嘟……


就像平稳规则的心跳声,让人渐渐安心下来。
所谓家,就只不过是有所爱的人在的地方。来自于这个地方的拨号声,纵使是千篇一律的却也能够温暖起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请在嘀声之后进行留言。


嘟……嘟……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请在嘀声之后进行留言。


嘟……嘟……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请在嘀声之后进行留言。

 


松本润不知道自己究竟打了多少个电话回家。
舍不得按重拨,每次都用不太灵活的手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认真地输入。直到手机因为没电而再也无法打开。

 


果然还是无法原谅我吗?
因为无法原谅所以宁愿留在北海道也不愿意回家吗?
还是说,那里根本只有对我而言才是家。

 


松本润看着再也无法亮起来的手机屏幕,轻轻地牵起嘴角。


只能微笑了。
是这种感觉的苍白笑容。

 



仿佛来自很遥远地方的声音终于叫到了3号。松本润迟钝地转动了一下手里标注着3的号码牌,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坐在松本润左侧的年轻女子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圣诞装饰,朝松本润这边含蓄地望了一眼。非常非常羡慕的。

已经提着包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松本润又坐了回去,不声不响地把手里的号码牌递到女子面前,“我们换吧。”


女子瞪大了眼睛,本能地递出了自己手中写着4的号码牌,难以置信地问,“你……不回去了吗?”


松本润看了看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的那只手,接过号码牌。
“我忘记带家里的钥匙了。”这么低低地说着,更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松本润有点记不起后来那名女子是如何快要喜极而泣对他不停说着谢谢谢谢谢谢你,也记不起她是在什么时候把那个一直握在手里的小饰品塞到他手中的。他唯一清醒地认识到的是,一边掏出手机来拨一边往外走的这个女子,在刚走出门口的时候说了一句,“喂喂,小智吗?妈妈马上就回来了哦。”

 


小智吗?
他也想这么叫一次看看。

 


松本润试了试再次打开电池用尽的手机,没有办法。
走到机场大厅,往公用电话里塞了几枚硬币。毫无意外地再次转入了留言信箱。


松本润莫名紧张地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努力地,用尽可能最平静的语调,低低地说。



小智……
我,想你了。

 


挂上电话,大厅正中央的挂钟显示为十点二十一分。离飞往东京的最后航班起飞还有九分钟。



这个留言你听不到吧。或许永远都无法听到。
其实我也想像那个人一样说一句‘小智吗?我马上就回来了。’
不过我想,我大概没有办法回来了。
北海道很冷,你不要感冒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松本润感到自己的鼻子莫名酸了起来,双眼也泛起涩意。
搞什么啊。原来是他先感冒了吗?

 

 



大野智抱着膝盖蹲在地板上,脚趾前方放着一部电话,答录键闪闪烁烁。



小智……
我,想你了。


小智……
我,想你了。


小智……
我,想你了。



不论听了多少次还是告诉自己没有听清楚的反复按着释放留言那个键。
比起这句,大野智想要听到的其实是另外一句。

 



早就已经决定好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家里,可是等大野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提着全部行李回来赴这个没有对手的约会。


真没出息。
站在门口看看暗着灯的房子,大野智狠狠地在心里痛骂了自己一顿。比起悲伤如果让愤怒优先,这样也会稍稍好过一点吧?自欺欺人。




大野智本来是打算让自己倒头就睡的,可是八点左右的时候家里响起了电话铃声。来电显示的是那个大野智唯一背得下来的手机号码。


不想接;或者是不敢去接。


接起来的话,电话那头一定会说抱歉啊抱歉,临时有事回不来了。所以,他才不要去接。
如果要回来,自然就会回来了。



大野智把自己裹紧在棉被里,死命地捂住耳朵,像一个听见魔鬼在敲门的孤单旅人。
铃声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大约半小时之久,最后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大野智从被子里爬出来,背靠着墙。还有三个多小时圣诞节就要过去了,圣诞老人今年还是忘记要带给他礼物。



之后就是这通留言。
那个人宁愿说想念也不说回来。
之前那些电话果然是打来说今年也无法回家的吧。原来就算捂紧耳朵恶魔还是会进到门里,把他最心爱的东西一点不剩地带走。




大野智昏昏沉沉地在床上翻来滚去,冷冰冰的被窝无论如何也睡不暖。床头的电子钟在十二点整发出嘟地一声轻响。终于结束了呢,一个人的宴会。



习惯性地穿过客厅开了一下门,一团暖暖的东西倒在了大野智堵在门口的双腿上。

 



这么晚了要去哪?


纵使当机场人员在最后几分钟终于叫到4号的时候不知在心里感谢了多少次各路神明;纵使故意忽视了来到家门前那一刻看着黑洞洞的窗户有多失落;纵使抱着公事包当街坐在门口无比丢脸;纵使门在背后被意外打开的刹那高兴地想要落泪;纵使抬起来的手臂原本是想要索取一个紧紧的拥抱。松本润面对大野智看上去有一点困扰的表情,最后只能把无处摆放的手臂去撑着门框,辞不达意地说,“这么晚了要去哪?”


大野智脸上因为意外惊讶激动高兴安心诸如此类情绪而变得微妙起来的表情,在听到松本润例行公事的问话时,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调整。背过身,让出路,自顾自走回卧室。


“喂,我……”
身后响起松本润忍耐着什么快要爆发的声音。只有你会生气吗?这么想着大野智头也没回地截断了松本润未出口的话语,“我没有想要去哪里。只是看看门有没有锁好。”


松本润鞋子脱到一半,像一个忽然收到逐客令的客人那样手足无措地呆立在玄关。抬头看了看客厅的挂钟,零点零一分。


“我,”
松本润懊恼地抹了抹脸,“吵到你睡觉了吧?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家。”


卧室门不轻不响地被关上,没有回答。


背靠着门站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松本润轻声地咒骂着自己,笨蛋,你不是要说这个吧。喂,哑巴啦?快说话啊。


“对不起,我迟到了。”


门后,静悄悄的。


“九州……虽然有点远,又不热闹还很无聊,气候也不怎么好,不过交通还不错……”


啊啊啊!可恶!


“总之,你要不要考虑过去一起住?”

 



大野智不想要去开门的,这样又想生气又想笑地跑去开门实在太丢脸了不是吗?


“那,没有礼物吗?”


从另一侧用后背抵着门,前言不搭后语。


“礼物?”
一面因为得到回答而偷偷开心着,同时却又因为回答的内容苦恼起来,松本润绝望地翻找起公事包。“啊。当然。当然有礼物。”

 



磨磨蹭蹭打开一半的门。
来不及看清就被搁在头顶的不明植物。
还有,莫名其妙地撞痛了牙齿。


原来,没有人忘记。
对方唇齿间的温暖。

 




“呐,你知道吗?檞寄生。”


松本润一手环着大野智,一手用方才放在大野智头顶的一束植物逗弄着他的鼻尖。这是几小时之前和松本润交换了号码牌的女子最后塞进他手心当作谢礼的东西。


看到预料之中的摇头,松本润得意地弯起嘴角,“它没有根,依靠攀附在树干上吸取养分。”说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大野智,“很厉害吧?”


听出言语中明显的暗示,大野智不满地耸动了一下鼻尖,“你是说我像它一样吗?”
虽然是疑问句,不如把它称作控诉更为合适。


“你说是就是。”


狡诈地轻笑起来,抚平大野智鼻子间耸起的褶皱,柔软地再吻下去。





大野智,你果然还是不明白。
依恋着你的那株檞寄生明明是我啊。



松本润,我不想要让你知道。
我不是要去哪里,只不过是习惯了在每年圣诞节快要过去的最后一秒开一下门。期待着浑身落满雪的你,微笑着站在那里。

 




虽然迟了,圣诞快乐!小智。
那个,我忘记说。为了拿出钥匙我弄坏了牛奶箱。
你是笨蛋吗?钥匙干嘛要丢进牛奶箱啊?
我,我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谢你。
嗯。别客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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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是ID创意路人送给小蓝我的文。 >/////////////////<
感谢路人君如此深情厚意,经其同意温柔地放上来。
(某少女,这次就算便宜你了。 被打)




(一)

凌晨两点,我从灰暗的灯光里醒来。
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到可以听见空气的流动。
迷糊了一阵,才想起今天是大年夜。
千禧年了呢。
玻璃窗外的天空是衬着雾的黑,地面上是街灯交汇成的诡异的紫。忽涌而上的意兴阑珊,淹得满身满脸都是累。
推开窗,寒风扑面而来。外头只是被路灯映亮的一座寂静的空城,连生命的气息都没有。
于是拉椅,起身,下楼。
才发现下着雨。
抬手招了一辆的士,说了一个地名,便呼啸而去。
“先生,到了。”
我在夜色中穿过长长的走廊,再走上一百零六级楼梯,掏出放在胸口的钥匙,开门。
一愣。
不是我的家。
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那个人的房子。
算了,就住一晚吧。
我和衣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
拥紧了厚厚的床单,还是冷。
想起今天无意中听到104的那位女病人说:“樱井医师的脾气真是好得没话说,我发了一下午的牢骚,他还是笑眯眯的。”
苦笑。
耐心是一个心理医生必须具备的素质,倾听也是必要的过程。其实每个人内心里都渴望倾诉,渴望被尊重。只是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同,倾诉的渠道也不同。
所谓的秘密,就是内心的渴望吧。
曾经我很喜欢这种过程,聆听,思考,分析,解决。
很难想象,有一天,当厌倦了读这些人的脸猜测他们的故事的的时候,我会以一种什么方式逃开。
像你逃开我一样么?智。
突然想点一根烟。
如果你在,一定会皱着眉说,身为医师更应该知道吸烟的坏处,你怎么不懂得爱惜自己呢。
再笑。
智,你可知道我只愿为你爱惜我自己么。
而你呢,可愿为我稍微爱惜一下你自己 ?
我懂得你的痛,真的。
当我在病房外看到你坐在床边看向手里的某张卡片时温柔的眼神,当我听到在催眠治疗时你歇嘶底里的呼唤,请相信我真的懂得你的爱和痛。
因为我也同样爱着你的爱,痛着你的痛。
那次和你去墓园,看到润的碑边有杂草丛生,而且被踏坏了许多地方,我望着你哀伤的背影,心疼到无以复加。
我恨自己不是他。
我恨我是我,恨自己生而为樱井翔,恨这场孤单的爱情。
智,我们,活到今天总有一定的缘故。
智,我们都必须学着去遗忘。
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了他,再怎样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人群里,都失去了他呼吸的气息。
我等你。
等你有一天学会怎么再爱上一个人。
等你快乐,等你笑。
因为,从始至终,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
我的快乐只能因为你快乐。


(二)

二月的雪天里,我决定作一次短途旅行。
摊开地图,只看到黄的绿的红的色块,弄得我眼晕。
其实可以到哪里去呢,哪里都没有你。
原来你逃我竟逃得如此彻底。
不自禁地苦笑起来,无论如何也掩不住口里的肺里的心里的涩。
智,不肯忘记已死的爱人的你和不肯放弃一段无望的恋情的我,不知道谁比较可笑?
什么时候养成这样的习惯,总是下班后招一辆的士,说出一个地名。
在夜色中穿过长长的走廊,再走上一百零六级楼梯,掏出放在胸口的钥匙,开门。
然后发现来的是你的房子。
是从你走了之后吧。
钥匙真的要还给你了。
不然连我也要发疯的。
看这满墙的照片,都是你和他的笑脸。
他死后你不肯改变房子里的一分一毫,你试图保留一切的最初。直到照片发白没有色泽,里面只有一个熟悉但模糊的影子。你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回到这小小的房间,觉得很空很静,闭上眼睛想到的是过去和他的点点滴滴,打开CD都是你们共同爱着的歌。
可是智,你这样累不累?
我开始跟空气说话,问它,答它,竟然成了习惯。
权当你就在我身边。
而你毕竟是不在的。
想你离开时的眼神,那样的绝决,把我的爱挡在一张薄薄的登机证后。于是心里的那道伤口再没有了愈合的可能。每当想起你的时候,它都会流血呢。
你说:“翔,喜欢的东西并不一定就要去拥有。”
那么喜欢的人呢。喜欢上了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办?我再也割舍不了怎么办?
给了你如此深刻的爱和痛,我要怎么再分出哪怕一点给另外一个人?
已是凌晨四点多。
不记得这是你走后的第几个无眠夜。
此刻你所在的阿根廷正是白天。我看秒钟滴答敲过,又过了六十秒。
生日快乐。大野智。
那年你生日的时候润情深如许,“小智,我要一辈子陪着你,不让你一个人伤心,也不让你一个人哭泣。”
言尤在耳。
斯人已逝。
他曾给过你的陪你过每一个生日的承诺,终究是碎了——什么都碎了,爱情、快乐、温暖,都是满地的玻璃碎片,剩下的,只是孤独和渴望——爱与不爱,原来没有什么不同。
当我终于在疲累中睡去,梦见的却仍是你。
你的脸,你的唇,你的发,你的身,你的气息。你站在我面前,却距离天涯。
我在黑暗中被放逐,你决绝的声音充斥着我的耳朵,我想呼吸,找不到氧气;我想逃跑,挪不开双脚;我想抓住些什么,一无所获。梦的终止画面是黑暗在瞬间爆炸,我在那一刻被碾得粉碎。
然后我哑了喉咙地惊叫着醒来,大汗淋漓。
Some date some how, I still waiting for your love.
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会发疯也不一定。
第二天,我买了去塞班的机票。
那个城市也没有你。但不要紧,我原不是为了忘记。
塞班的冬天无雪,只有一望无际的海和晴天。我走进每次去都播同一张CD的餐馆,那里放眼都是海一般的蓝色。你最爱的颜色。
坐下来的时候,无意中督见外面也有一抹蓝,背对着我静静站在有风的岸边。
不能呼吸。
是你么,是你么,会是你么?
那个去了阿根廷的你?!
踉跄地跑出去,却不敢太靠近。生怕一伸手就要不见,二月里的南柯一梦。
那抹蓝轻轻转过身来。
是你,真的是你。
你仿佛早知晓我的到来,只笑着说:“阿根廷的冬天也好冷,所以、、、、、、”
我给你一个紧紧的拥抱:“别说了,智。别说了。”
你我都如此孤单,就让我们以后互相取暖吧。
就让你的快乐成为我的快乐。
也让我的快乐成为你的快乐。
我早该明白,我们没有相同的名字,却有如此相似的灵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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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11.15 ~ 2007.11.15

祝薰阿阿阿阿阿月21岁生日快乐! ^ ^





(脑细胞阵亡无数,阿月,我尽力了。 T3T      打人可以,请小力点。)




我家沙发上,住着一只不务正业的神明。




离开警局已经一个多月了。

 


大野智递出辞呈的时候,警察局长说当初签协议时约定的最低服务年限还没有满,因此不予受理。后来是二宫警司去和这位大人说大野警员因为家里的原因不得不搬家,最终才给批了下来。



大野智交还了制服、证件和佩枪,最后一次穿过警局大门。
二宫和也追了出来。本来他是想要说我送你到车站,可是盯着表情木然的大野智看了好一会后,二宫只说了笨蛋和我都会挂念你的。大野智好像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困惑地抬起了眼眉。最终,就像你说了How are you我就得说I’m fine thank you一样,大野智湿润了一下嘴唇,充满钝感地说我们也会想念你们。


二宫和也心里当下咯噔一下,想要维持到最后一刻的笑容无论如何也挂不住。


二宫说的是‘我们’和‘你’;大野智说的却是‘我们’和‘你们’。


二宫和也绷紧了咀嚼肌,用左手抹了把脸。其实,你可以狠狠揍我一顿的。刚想这么说的时候,一抬眼发现大野智已经走得很远了。

 



那个人,永远都会在你心里面吧。





原本以为可以再也不用搬家了,没想到这次要由我一个人独自上路。



大野智站在他和松本润最后一起生活过的小居室里,每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那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因为光顾着帮大野智修剪指甲而热过头的牛奶,干涸的白色奶沫还留在料理台上来不及擦去;贴在冰箱上的便条纸,上面写着今天有个大手术晚饭你自己热一下不用等我;丢在CD机里的唱片,果然是他最喜欢的小田正和;还有已经脱完水的洗衣机里,纠缠着属于两个人的衣物。


残留着淡淡气息的双人床,总是被抱怨说很不好用的微波炉,擦得很干净的小浴缸,大野智想要把这一切全部都装起来随身带走,可是它们都是属于房东太太的。松本润留给大野智的仅仅只有看不见摸不着无论如何攥紧双拳也无法握住的回忆而已;外加一本不知道密码的存折,户主那一栏写的是大野智的名字。
还有……
一只橘红色的双人沙发。

 


松本润是一个对生活环境极端挑剔的人,跟着大野智差不多搬遍了大半个日本之后,他所有的执著最终也仅仅限于客厅的沙发而已了。


‘哦嗳,明天去买个沙发吧。’


尤记得刚搬进来那天,松本润就是这样蹙紧着眉头用手掌压着早已失去弹性的沙发弹簧,转过头来对正坐在行李箱上发呆的大野智说的。



第二天,两个人一起去了家具城,照例还是掏钱的那个人做决定。
橘红色的。既不是松本润喜欢的颜色,也不是大野智喜欢的。对于这一点,站在一旁看着松本润毫不犹豫地刷卡付钱填写送货地址,大野智是颇感困惑的。
走出家具城,松本润若无其事地抓过大野智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冬天了呢。’这么说着的时候,哑哑的嗓音化作白茫茫的蒸汽模糊了那张轮廓鲜明的脸。

 


一向很怕冷的大野智在前一个住处的时候,曾经不经意地缩着脖子向松本润抱怨,‘才下午两三点钟,太阳就从我们家跑到楼下人家的阳台上去了啊。要是能把它关在家里就好了。’



对不起,亲爱的你。
我无法摘给你会发光的太阳,我只能给你买一只橘红色的沙发。





大野智趴在客厅的小沙发上。这里是他离开警局后在另一座城市租的一室一厅廉价套房。
最终,果然还是请搬家公司把这只橘红色的沙发搬过来了,花了大野智将近1/5的积蓄。明明只有一只沙发和一小件行李却雇了一大辆搬家车,他是什么时候学会了松本润的那种奢华作派。


其实大野智是没有积蓄的。从前松本润时不时会抽出几张钱压在客厅餐桌的玻璃下给大野智当零花用。结果大野智总是忘记要去用,最后就变成越来越多。
现在大野智一个人,还是习惯性地把钱压在餐桌的玻璃板下,只是越花越少而已。

 


意识逐渐有一些飘远,终于可以睡着了么?



这一个月来,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月零七天。大野智已经很难在夜晚睡着了。
是不是因为少了那混合着消毒药水和香水味的特有气息;
还是因为夜半感到寒冷时不管如何往边上蜷缩过去,最终也只能是从床的另一侧滚下去而已;
或者是几乎一闭起双眼就会浮现出缓缓向后倒去的那个人,惊醒后用双手掩在脸上,分不清掌心中的湿润是什么成分。



能趴着睡一会就好了。
虽然橘红色的双人沙发有点窄。





很好睡,这只沙发。梦中恍惚还有小孩子的喧闹声,忽远忽近。

 


“快起来!水开了!笨蛋,别睡了,水开了啊!”


朦朦胧胧的吵闹声忽然变成了一声紧贴耳根的大叫,大野智本能地用双手捂住耳朵,吓了一跳。



坐起身,茫然四顾,空无一人。
走进厨房。说是走进厨房实际也只是从沙发走过去两步路,然后掀起那层把客厅分隔开来的褪了色的帘幕罢了。灶台上搁着一壶水,安安静静的。大野智想不起来自己是准备要烧这壶水还是已经烧开了,伸手上去,好烫。天然气的旋钮显示为打开,可是火却已经熄灭了。大野智单纯地伸出手把旋钮转到Off那一格然后把水壶拿下来,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不曾有生死一线的后怕,都无所谓吧。


从乱成一堆的料理台上翻出一盒没有拆封的速食面,咕噜咕噜地冲进去刚烧开的水。等了三分钟,用筷子搅拌一下,喝一大口暖暖的汤,辣出眼泪来。干咳了两声,大野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还是好辣。仔细看了看杯身,啊,买错口味了。大野智不挑食,与其说是不挑食不如说是没得挑。松本润烧来烧去不就是那两道菜,大野智自己只会做炒饭也就没有立场来点菜,不过大野智吃不了辣的,松本润也一样。



大野智一手捧着杯面,筷子还咬在嘴里,苦恼着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就是在这时候,一声像是无可奈何的深深叹息又像是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恰好赶上了大野智没有在发呆的宝贵间隙,清晰无比地被他听到了。


“这么呆,要怎么办?”


就是这么说的。带着浓厚的鼻音,像是感冒了的小孩子发出的那种声音,和之前大野智自以为梦到的那个声音如出一辙。



大野智瞬间感到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明明之前天然气泄露的时候也没有怎么样的。警惕地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大野智唐突地推开椅子站起来一头冲进唯一的卧室里,毫无必要地反锁上门。叭啦叭啦一阵翻腾,幸好那件东西还在。
大野智磨磨蹭蹭地走回客厅,像是积攒了好大的勇气,“那个……其实我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这个……”大野智下意识地紧了紧握在手心里的八音盒,同时走到沙发边上一屁股坐下去,“和这个……其他的你想拿走什么都可以。”



先前发出小孩般怪声的家伙沉默了起来,他觉得面前这个人分明笨得可笑,但不知道怎么的听了这话却莫名悲伤起来。久久的,一句故作轻松的“你这个人真是太失礼了。”又把沙发上的大野智惊了两个半跳。
看到左顾右盼神色紧张的大野智,奇怪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别找啦!我可不是什么小偷,我是住在这里的……嗯……神明。”

 



既然这个世界上的人可以被分为男人和女人、笨蛋和聪明蛋、能吃辣的和不能吃辣的诸如此类,那么所谓通灵体质和异世界绝缘体质这种分类方法也就不那么令人觉得诡异了。



听到神明堂而皇之的自我介绍,当下夺门而出显然是正常人类的标准反应。然而对于一个不能吃辣的异世界绝缘体质笨蛋男人,我们很难界定他是否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于是,当大野智暗暗松了一口气把八音盒放到膝盖上同时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今清大叔。”的时候,我们又怎么忍心责怪他的愚昧无知呢?

 


今清大叔是大野智有一次在医师休息室等松本润下班的时候无聊拿出来看的片子,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松本润喜欢的片子,据他所知,这种诡异风格的东西完全不是松本润的那盘菜。


唔,今清大叔很可怜。
他不是为了陪伴独居者才会出现的吗?
呐,你说大家为什么都想要把他赶走呢?


当天晚上,和下了班的松本润一起步行去餐馆的路上,大野智喋喋不休的就是这么几句。松本润有些无语,心想这还用问吗?一边忙着回过头去用眼神杀死方才不小心撞到大野智的倒霉路人,松本润理所当然地回答,‘没有人会受得了吧。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得到的东西。’


人类是最讨厌孤单的群体生物,害怕被排挤,生怕和别人不同。比起有人死硬赖皮闯进自己家里,那个侵入者只有自己能看到这才是真正令人恐惧的事吧?

 



擅自失礼地把神明丢到今清大叔那个阶层,大野智话音还没落就感到头顶好像被人PIA了似的吹过一阵凉飕飕的冷风。
既冰冷,又温暖。

 



请问,你是掌管什么的神?
专门管你睡觉。
有你在我就可以睡觉了吗?
嗯,尽管放心地睡。
也不会做噩梦?
不会。
那……还是不用你管了。



纵使是噩梦,却是我能够见到他的唯一机会。



照片上的人是谁?
是买给我这只沙发的人。
过去的情人?
不是过去的。
他丢下你跑了吧。
不对。是我自己没能追上。



如果这是他爱我的方式,就算只留下我一个人,我也接受。



啊啊,连冬天也快要过去了。
叹气的时候幸福会跑掉。
从嘴里跑掉吗?
……这不是重点吧。
那就跑掉吧。谁需要的话就跑去那里好了。
你难道不想要吗?
你是说幸福?想要。



他说过会给我的。如果是其他人给的,谁需要就拿去吧。



你今天要去找工作?
是啊,玻璃下面只剩一万元了。
不是还有存折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
就说了我是神明嘛。
可是我不能用那笔钱。
笨蛋,钱不拿来用那要干什么啊?
那是纪念。



他留下来的东西,对我而言,通通都是一样的。



我从来没看见你笑过,笑一个吧。
这样吗?
比哭还要难看。
那我大概没有办法。



我知道我笑起来很呆,可这是只给他一个人看的。

 




喂,醒一醒啦。
唔?
你的被子全掉地上了。
哦。



为什么连帮你把被子拾起来重新盖好,我都无法做到。



洋葱先要放进冰箱里冰一下才可以啦。
为什么啊?
这样切起来才不会流眼泪。
神也要自己动手切洋葱哦?
傻瓜,神是无所不知的。



可以的话,不管是洋葱还是白萝卜,我都愿意为你打理好。



哇。
呆成这样!不会用剃须刀就去买个电动的啊。
可是很麻烦哪。
总比刮破皮好。
又不怎么疼。



会疼啊。我会疼。



新工作是油漆工?
啊,应该说是粉刷广告和海报。
你喜欢的吗?
嗯。喜欢啊。
那就好。



答应过给你的幸福,现在只能靠你自己去得到。



那个,神是长什么样子的?
嗯……有三对翅膀吧。
有翅膀的不是天使吗?
罗、罗嗦。天使只有一对翅膀。
可以让我看看你吗?
……可以。
真的吗?
如果你笑一个给我看的话。



一次就好,我只是想再看看你的笑。

 




大野智已经不想去搞清楚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掐一把自己的大腿,看看会不会痛到清醒过来。


立在沙发旁的浅浅轮廓根本不是什么扇动着三对翅膀的神明,而是那个大野智每天晚上都拼命想要梦到却又害怕梦到的人。
清瘦的,抿紧着双唇,似笑非笑。

 


笑一个吧。
不要。
你答应过我的。
不要不要。
听话啊。
不要。我不要笑。我笑了的话你就会走掉的,我不想让你走掉。


就算我是现在这副样子吗?
我不在乎。
就算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踢掉被子而无法帮你盖好吗?
我不在乎。
就算别人都看不到我也可以吗?
我不在乎。
伤心时也不能够给你依靠。
不能够牵手、不能够拥抱、不能够背靠背挤在一起,全部都没关系。你还想说什么?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介意。



可是,我会介意的。比如说,现在……


浅浅的影子晃动了一下,向前伸出一只手,停留在大野智的眼睛下方。无法触摸。
纵使想要为你擦去泪水也没有办法做到,我很介意。


大野智咬了咬下嘴唇,向手心内侧曲起四根手指,用力地擦干眼泪。抬起头,看向松本润的目光充满倔强。


这样可以了吧?我不会再哭的,也不会踢被子。修指甲也好、刷浴缸也好、叠衣服或者做晚餐,我都可以自己做。


松本润轻轻地笑了起来,是一丝苦笑。


是啊,你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不需要我也可以做得很好。来,笑一个吧。

大野智努力睁大眼睛,撑得眼眶开始发酸,也不肯让眼泪再掉下来。


不行的,不可以。没有你的话,我什么都不想去做好。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撒娇。


因为我是笨蛋啊。笨蛋只能用笨蛋的办法。


不,你的办法很厉害。

 

 


明明知道有更好的人生和更好的人在等着那个人,也知道什么都没有的自己没有权利没有立场没有资格连他的未来也霸占,但是看到他的脸,可不可以容我自私一次。


明明知道这是不属于那个人的世界,也知道一直一直接受着他纵容和付出的自己不应该撒娇不应该任性不应该吝啬一个笑,但是他就在眼前,能不能够让我把他留下。


如果是为了你的话,就算要我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性格,也可以。

 




呐,小润,你在干嘛?
看着你睡觉。
等我睡醒你也不会忽然不见?
你希望我不见吗?
……我要生气了。
睡吧。我一直都在这里。

 

 



你听见了吗?
初春三月第一朵樱花绽开的声音。


走在樱花树下的男子,戴着一顶蓝色的棒球帽,左手五指微微撑开。
身侧,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见到的人,浅笑着伸出右手。



什么时候一起回学校看看?
那不如就今天吧。




所有人都是为了某人而活着,世界绝不会孤单一人地结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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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e for  薰阿月







狭长的深巷。下过雨的靛青天空映照着地面深深浅浅光怪陆离的水洼。
夜风低空掠过,惊起一波一波的水纹。

 


仓促慌乱的脚步声,远远近近,毫不留情地践踏起夹带着泥土颜色的积水。追赶的人,被追赶的人。最终只是眼看着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缓缓地、缓缓地倒下,毫无声息。他的背后像开出了一整片深红色的山茶花,绽放出微甜的血腥味。


润——————



蓦地从床上翻身坐起。
棉制睡衣被冷汗湿濡了一大片,冰凉地贴伏在大野智的背脊上。



梦?

 



大野智端着饭盒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在这种吃午餐的高峰时刻,想要在学生餐厅里找到一个座位或许比在热带雨林里找寻一只企鹅还要困难三五倍。
要不还是去走廊站着吃好了。正这么想着,大野智左侧几步之远的地方,一个少年拿着饭盒站起来朝他这边走了过来。擦身而过的几个毫秒,大野智没有看清楚少年的长相,只看到他的饭盒里面明明还剩很多饭菜。
好浪费。在心里小小抱怨了一下,大野智快速走到少年之前所坐的位子。把脸凑近饭盒上方5cm处,深深地吸一口气,大野智满足地眯起了眼。

 


“喂,你好。我叫松本润。”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大野智正在喝汤,要不是四周的人都往他那里看过去,他大概直到铃声停止都不会注意到声音是从他这边传出来的。被注视得有些窘迫,大野智慌慌张张地按下了接听键。其实,也可以按挂断,只是他没有想到。
在接起电话之前硬往嘴里送的那口汤来不及咽下,大野智还未发出任何声音手机那头已经传来了有点粗哑的声音。



我叫松本润。


正常人会在拨打自己手机的时候做自我介绍吗?
如果说手机是此人之前遗忘的,那么这个突兀的举动是不是就能被稍稍合理化?


这是我的手机,前面吃完饭忘记拿了。
放学以后你能在校门口拿给我吗?
那么我等你哦,谢谢前辈!



自始至终都只有这个叫做松本润的少年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大野智直到手机对面传来嘟嘟的挂断音才缓缓地把一直含在口中的那口汤咽下,好像变得有一点奇怪的味道。困惑地看着安静下来的手机,大野智摸了摸鼻子,无奈地把手机揣进了制服口袋里。

 

 


或许就是这样相遇。

 

 


松本润接到电话从专属休息室冲到底搂急诊室的路上掉了一只拖鞋,腿骨刚接好的一个伤患差点被他撞到要把骨头重新接过,推着点滴架的护士微笑着对早已跑到她身后去的人说‘松本医生好’。

 


“大野智!”

松本润有些粗鲁地一把掀起急诊室的门帘,第一眼就看到了正任由护士包扎着左臂的大野智。

“啊?你不是专门做那个的吗?”

大野智听到自己名字被忽然点到,还来不及抬头已经很本能地在心里暗叫了一声糟糕。抬起眼,强忍着笑意看着狼狈不堪的松本润,大野智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胸口的位置。意思是,你不是专门做心脏手术的吗,跑来这里干嘛?

“什么这个那个?你到底是又跑去哪里被人家伤到。”

松本润对着大野智问话,视线却始终焦距在护士包扎伤口的动作上,害对方的动作开始变得迟钝又僵硬。

“你这样包不行啦,让开。我来。”

一面死皱着眉头打发走了诚惶诚恐的护士小姐,松本润一回头看向大野智的时候又换上了另一副表情,“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换工作啊?”

没有得到回答。
又加了一句,“你答应过我的。”

“嗯。就快了。”

大野智用右手碰触了一下佩在外套下面的手枪,一闪而逝的深沉目光。再次扬起脸的时候又变成了无所谓的迟钝表情,“小润,今天晚上吃茄子好吗?”

 



如果不是因为半年前在街上被正在追捕小偷的二宫和也撞倒,大野智或许一辈子都会赖在松本润身边当大米虫。
这是大野智闲来无事时总是拿出来自我调侃用的话。
可是事实是,他现在是一名警察。






空气里弥漫着混杂了淡淡烟草气息的香水味。是松本润的味道。
每次新到一家医院,在他的名字被大家记住以前,护士们都背后偷偷把松本润称作‘那个香水味的医生’。比起消毒药水的味道,香水显然更适合他。

 


黑暗中,大野智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因为压痛手臂上的伤口而低呼一声清醒过来。



“过来这边。”

一直没有睡意的松本润把大野智小心地反转过来,让他背靠自己,收进怀里。
这个人的睡相真不是普通的差。



大野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在警局里巡夜之外都是睡在松本润的房间里。他也有自己的房间,可是从来不喜欢让别人进去。松本润也不例外。
有几次大野智晚上回家看到松本润把刚收下来的衣服叠好送进他房里,都会很生气地冲过去把松本润推到门外,含糊不清地说一句我自己来就好。



除了睡相不佳和毫无理由的神秘主义,这个人还有很严重的乔迁癖。



有时候是隔了一两年,有时候仅仅隔了三四个月,最短那次只有一周半而已。大野智会毫无预警地对松本润说,我们换个地方住吧。没有什么理由,他说他只是厌倦了这座城市的风景。大多数的时候松本润什么也不会问,只是把手里在看的报纸翻个页头也不抬地说,想去哪里?
每一次都是如此突然。
所以松本润每换到一家新的医院工作都会对院长说,我不能保证明天会来上班。
所以他们的家里从来没有什么不必要的家具。
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在路上。



现在所居住的这个地方叫做福冈。
松本润很意外快满两年了大野智还没有提出想要去别的地方看看。不过他更意外的是,大野智竟然真的跑去做了警察。
这个人曾经不止一次对他说,想要找份工作来做,他说他不喜欢每天都只有松本润一个人在外面忙碌。可是最终他还是窝在他的小阳台上图图画画,所以到后来大野智再提起的时候松本润都会很合作地笑着说‘那好啊’,可是心里从来没有准备要去接受任何的改变。

 



差不多是半年之前,大野智忽然发了疯一样飞奔去松本润的医院找他。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去他工作的地方。



“哦嗳,你没事吧?”

松本润看着忽然出现在休息室门外的大野智,喘着气,汗水攀爬在面颊上。

“没、没事啦。怎么可能有事!哈,我只是路过想看下你在不在。”

一看到松本润,大野智好像忽然被剪断操控线的木偶,摇摇晃晃地坍倒在休息室的小床上。

“那你在这睡一会。我还有个手术,晚点一起回家。”

松本润拍了拍趴在床上的大野智的背脊,帮他把毯子拉上来。
听到对方埋在枕头里的一声‘嗯’,松本润拖着拖鞋走到走廊上,关掉灯,轻轻带上门。



胡说的。
这个人就算看到公车停在十步之远的地方也绝对不愿意跑两步追上去的。
虽然明明知道,可是只要大野智说了‘没事’,松本润就什么也不能做。
不可以追问,也不可以关心,他不希望每次问到最后都变成两个人的冷战。松本润把背靠在身后的门上,想要点一支烟。掏出打火机才想起来走廊上禁烟。




原本以为这只是大野智诸多古怪举动中的一个,没想到两周以后大野智就对正在厨房里切洋葱的松本润说,“那个……明天开始我要去警察局上班。”


“啊?”

松本润觉得大概是自己今天做了一个太复杂的手术,疲劳过度以至于产生严重的幻听。

“我说我要去警察局上班。”

大野智曲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等开饭,手里拨弄着一个松本润最近很着迷的魔方。

“我们还没有落魄到需要你去做清洁工吧?”

再说,你的家务水平根本完全不及格啊。
松本润在心里小小亏了大野智一句,恢复了切菜的动作。

“我说我要做警察!警察!警!察!”

大野智终于把视线从魔方上移开,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因为太过惊讶切到手而吮着手指的松本润。

“……不会吧?”

松本润想要抹去幻象般地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他实在无法想像大野智一面很有威严地用枪指着嫌疑犯说‘不许动!’,一面却满头大汗地翻口袋找警员证来出示的景象。
这一定会是搞笑剧吧。

 



最初以为大野智只是因为在家太过无聊想要随便找点事情来打发,再不济也确信着这个人不出一周一定会被警局一脚踢出大门。
毕竟警察局可不是收留无业游民的慈善机构。



可是松本润的信心和从容就在日历一页一页地翻转中慢慢被磨去。半年过去了,大野智还是没有被警局扫地出门,惟一改变的只是在他身上不断增加的大大小小伤口,连同松本润在医院里见到他的次数。



“最近局里很忙?”

静静躺了一会,松本润还是不放心地扭亮台灯察看一下大野智手上的伤口有没有因为刚才的翻身而裂开。

“还、还好啊。怎么这么问?”

声音因为之前的睡意而有一点沙哑。大野智像是没有料到松本润会忽然这样问而差一点被呛到。

“没什么。只是你那个没操守的上司好久没有拖着他家的笨蛋来蹭饭了。”

松本润仔细检查好大野智的手臂,关掉台灯之前特意翻了个白眼以表示他对这两个人的极大不满。

“你说二宫警司啊。稍微有点事情,他大概没空过来。”

大野智局促不安的表情因为重新降落到这个房间的黑暗而被深深地掩埋。

“我管他什么司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辞职?”

松本润重新把手臂圈拢在大野智的腰际。

“……润,我想睡觉了。”

大野智沉默很久,最后只是往松本润的方向缩了一缩,再也没有动静。

 

 

因为长期不停地搬家,松本润和大野智都没有什么固定的朋友,也很少有访客。
所以当差一点快要变成摆设的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大野智实在有点意外。


“啊,二宫君。”

大野智看了看站在门外的二宫和也,可是站在他身后的人并不是相叶雅纪。

“上头下了紧急指令还派了特员。抱歉了,你就稍微让他们检查一下就好。”

二宫和也无奈地抓了抓头,有点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之前他已经跑了好几个警员家里了,实在想例行公事随便打发过去好快点回家睡觉。偏偏上头派来的人很不好对付,一丝不苟的像两具机器人。


“出了什么事?”

大野智努力克制住想要把门关上的欲望,强作镇定地问。
扶在门框上的手暗暗加重了力道。

“还不就是那个八音盒,老头子给逼急了,放话下来说负责押运的警员都要接受搜查。我看完全没有必要啦,烦死了。”

二宫和也说完朝大野智抱歉地笑了笑,示意他让开一下。



昨天早上,大野智和另外九名警察负责押运一个藏有跨国盗窃集团犯罪分子名单的八音盒,准备交接给东京国家安全总署派来的警员。可是警车才开出去二十多公里就被一群来路不明的人持枪拦截,大野智的手就是那个时候被子弹擦伤。虽然最终暴动分子无一例外都被警方逮捕,可是混乱中却丢失了那个至关重要的八音盒。


“这样啊。”

大野智毫无异议地回应了一句,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明白了就快让开!”

站在二宫和也身后的两名特警不耐烦地走到前面,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了大野智。


“干什么?”

松本润刚从浴室出来就正好看到大野智被推到一边的景象。
本能地把大野智护到身后,松本润问向特警的话音里带着压抑的危险气质。


特警面无表情地看了松本润一眼,忽然有点尴尬地别开了视线;为了避免冲突而挤到两人边上的二宫和也则是很不正经地吹了一声口哨。松本润有点莫名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脚、拖鞋、随意围在腰际的白色浴巾,还有,胸前那抹赫然的暧昧红痕。
回头看了看一脸快要哭出来表情的大野智,松本润故意没有看向特警,只是对二宫和也说了句‘我进去穿件衣服’就走进了自己房间里。
离开之前用力按了按大野智的肩膀。

 



只是三分钟不到的时间却好像整个白垩纪那么长。松本润的房间里安静地没有一丝响动。
等到两位特警感觉有异强行破门而入的时候,只看到大开着的窗户和不停翻飞的深蓝窗帘。

 

 


住手————————



鬼魅般的消音枪。
无论怎么追赶,大野智都只来得及看到松本润缓缓地、缓缓地倒下,毫无声息。
等到他发狂似的推开围在边上的特警把松本润的头抱在膝盖上的时候,他的背后已经像是开出了一整片深红色的山茶花,绽放出微甜的血腥味。




“不可能的。不会这样的。我送你去医院。对,快。去医院。”

大野智胡乱地拉起松本润的双手手,想要把他背在自己的背上。
语言,破碎不堪。

“唔。”

因为扯到伤口而低哼了一声,松本润从大野智的背上不断往下滑。

“不可能啦。我救不了的人没有人能救。”

强扯出一抹笑容,松本润拉住大野智的手,示意他让自己躺下。



我救不了的人没有人能救。
这是松本润的口头禅。多少次,因为这句过于嚣张的话使得那些平庸爱妒的医生在背后无情地中伤他。可也正因为松本润说的没有错,让人无从反驳才更叫人恼火。
松本润每次对大野智说这句话的时候,大野智都觉得他果然还是最适合这种意气风发心高气傲的神情。闪闪发光。
不过大野智最终还是会假装不以为然地笑着骂他,笨蛋。


“笨蛋。”

已经分不清楚是在哭还是笑。
大野智反握住松本润的手,用力地、用力地熨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只是因为害怕不这么做这只手就会逐渐地失去应有的温度。

唯一有能力治疗他的人却偏偏是他自己。
上帝精心设计的玩笑,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如此残酷而戏谑。

 

 

润——————


大野智蓦地从床上翻身坐起。
棉制睡衣被冷汗湿濡了一大片,冰凉地贴伏在背脊上。
他只记得无论怎么用力地搓揉,握在手心里的手还是变得锥心刺骨般的泠洌。

 

“你醒啦?”

听到声响大野智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站在窗边打电话的二宫和也看到大野智坐起身就快速地切断了电话。刚刚的电话是警局打过来的,说是那个八音盒里的名单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已经被销毁了。

“你还好吧?昏迷了三个小时呢。”

二宫和也走到大野智窗边,有点担心地看着他。原本他是被派来向大野智询问有关松本润的情况的,可是看到这样的大野智实在是问不出口。

“为什么开枪!为什么开枪!不是他做的!不是润做的!不是的!”

像忽然还魂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处可去的人,大野智用力纠扯住二宫的衣服歇斯底里地推搡着。
“大野智!你给我冷静一点!”
二宫和也无奈地呵斥了一声,“听我说,那个八音盒已经在松本润的身上找到了。”

“……”

如遭电击般地瞬间停止了一切动静,颓然地松开手。大野智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的。”

“你……”

二宫和也向后退开一步,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你休息一下,晚点有事问你。”

 

 

“不可能的。”

把脸深深地埋进充满了松本润味道的棉被里。
大野智想起松本润最后好像对他说了什么话,可是一片混乱的思维却无论如何捕捉不到那句一闪即逝的话。

 


无数影像穿梭而过。

 


很久没有吃东西的小孩因为想偷一块面包而被人抓住。
一个大人过来替他道歉赔钱,带他走进一栋灰色的小房子里对他说,你以后就跟着这个人好好干。


Louis Vuitton,Cartier,Gucci,Chanel。
从各式各样的皮包到闪耀夺目的珠宝,不论是展馆里的顶极名车还是保险箱里的极密文物,小孩慢慢学会了如何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费吹灰之力地占为己有。


他喜欢白天的生活。因为那八个小时里他和别的小孩没有什么区别。
夜晚,他们对他发出各种偷盗的指示。



第一次见到面的少年,跨着书包倚靠在校门口的围墙上。曲起的右脚向后弯起70度撑在墙壁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什么书在看。
前辈!这里这里!
记得当时那个少年就是这样向上伸直了手臂拼命地向他挥舞着。
过分闪耀的笑脸美好到好像不是他有资格接受的。



如果当时没有走过去就好了。
如果装作没看见不去还那个手机就好了。
他都已经拿过那么多不该得的东西,区区一支后辈的手机又算什么。



如果没有接起那支电话,他不会为了决心逃离组织而四处搬家;
不会需要为了每次出现在手机上的陌生号码而惊吓慌张;
不会因为看到有人进入自己的房间而气急败坏;
不会明明很讨厌跑步却因为受到威胁而跑去那个人工作的医院,只为了看看他是不是如那些人所说的不再安好;
不会为了以退出为条件而接下那个最后的任务;不会为了最快速进入警局而去特意撞到执行任务中的一个警察;不会故意被枪打伤;也不会乘乱拿走那个八音盒。



名单中有他的名字又怎么样?他不会介意进去监狱度过几年。
只是,不想让那个笑容美好的人知道这样的自己。



却从来不曾想过。
那个人早就已经发现了,只是期待着自己主动对他坦言。

 



前辈!这里这里!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句话。

 



大野智抱着松本润的被子走到自己的房间里。
轻轻地按下电灯开关。
打开衣橱,撬起暗藏在左边的一块木板,一只八音盒。



可是已经完全不是警方所寻找的那只了。



有一点害怕要去打开。
当欢乐的音乐想起,大野智看到一张写着工整字迹的小卡片。

 


『智,
     还记得那支手机吗?
    是我故意忘在那里的哦。 笑
    等你不再需要搬家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学校看看吧。 
                                   
                                                                                      润     』

 


大野智拿起这张小卡片,双手颤抖到试了几次才拿起来。


卡片下面放着一支还没有开的小花。
药蒲公英。

 



“你这个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

大野智哭喊着的瞬间忽然想起松本润最后所说的那四个字。

 


『你,自由了。』

 


Dndelion 药蒲公英。花语是,
在远方祝愿的,幸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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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8.30-2007.8.30

献给永远的松本先生;
24岁生日快乐。




O
hno Satoshi,
Matsumoto Jun.
 
Over  Sweet ,  My Jealousy.





嘘,
这场雨,会在凌晨变成雪。

 


有一个人,下雨的时候他会沮丧,会对着镜头笑起来有一点勉强;可是飘雪的时候却像小孩子一样跑去抓一大把雪,握紧在手心里。
看着它暖暖地化作雪水,缓缓穿过指缝,落回地上,复化作雪。
这个人,每次急急忙忙闪进门里,一面收伞一面用手哗的一下抹去手臂上雨水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对身边的人抱怨,为什么我的生日离雨天这么近,离雪天却好远。



另一个人,无论是下雨还是飘雪,他都只是想要窝在家里而已;早上经纪人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总以为对方要说天气太糟工作取消。
勉强说起来,雪这种东西大概还能让他联想到夏天的冰沙,草莓牛奶口味。
这个人,每次都被身边的人一把塞进屋檐下,然后就开始看那人急急忙忙收伞,抖落身上雨水的同时还不停抱怨。这时候他就会说,我和你换好了,反正也没差。

 


结果总是一样的。
边上那个眉头还来不及解开的人,回过头佯装凶狠地丢给他一个白眼,嘴角却毫不合作地不由自主上扬。
你没睡醒哦?这也能换。



纵使会被笑作笨蛋;纵使会被说是在讲梦话;纵使那只湿漉漉的手擦也不擦就往自己头上乱揉过来。
如果有让他笑,不论多少次,他还是会说这种连自己也觉得够傻的冷笑话。
呐,我和你换好了。反正也没差。

 

 


对于大野智,松本润觉得自己始终有一点阅读障碍。

 

 


大野智说的话,总是很突兀。
没有前文,也没有背景,更不会给你补充说明。
比如,四个人都想方设法比拼煽情的时候,他绷着脸很酷地说喂U嫁给我吧。
比如,快要完成的事情功亏一篑令人想要踢门板的时候,他摸摸鼻子很干脆地说那就来重做吧。
比如,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听到他说,果然还是松润。

 



没有为什么。

 



松本润听着携带里的声音第三次转入语音信箱,有一点挫败。
银蓝色的光标在大野智的名字上闪烁着,最后只是等它慢慢暗掉,没有力气再按拨打。
就像节目上说的,那个人就算看到他的名字在屏幕上不停跳动,也权当免费铃声听来消遣而已。



从便利店出来,松本润把携带塞回口袋。
差一点忘记了,赛艇合宿自己晚了一天去汇合的那次,是谁从清晨到深夜不停给他打来电话;也忘记了第二天终于见到面以后是谁第一个跑上来给他一个拥抱,陪他一起跑跳。


手中的购物袋里有大野智喜欢牌子的啤酒,一颗西兰花两盒大虾四卷面和几罐调味酱。
还有一本新出的杂志。
松本润一般不会买有采访自己的杂志。刚才晃过杂志架看到那个人有一点呆然的好笑表情,不知不觉就忍不住拿了一本。直到结帐的时候,别着胸牌的店员用古怪的眼神在松本润和杂志之间巡回了一圈,松本润才发现自己的举动那才叫真的傻。

 


大野智在杂志采访中说,两天前他和朋友去买了宠物鱼,养在了朋友的家里。
松本润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买的东西却要放到别人家里。不过如果是大野智,这也没有什么奇怪。除了宠物之外,还有画到一半的画,捏到一半的黏土,都是放在朋友家里。
下次见到面,可不可以对他说,以后有什么东西放到我家就好。


这样做是不是看上去有点凄惨,又没有风度。

 


松本润拉开一罐啤酒猛灌了一口,翻开的杂志内页上赫然写着他自己的那一段采访。
『前一天,和朋友一起去吃了饭,是特别的菜类料理。』
无声地咧开嘴,自嘲地笑。
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还故意拿出来说。不想承认这只是自己在听到大野智那段采访后的小小报复。


可是这样,又究竟风度在了哪里?

 



松本润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已经爬到了九点。
今天是8月28日。明天和后天各有两场Con。
说好今天晚上提前给他过生日的,害松本润偷偷期待着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蛋糕,所以也没有自己跑去订。可现实是,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三小时,除了永远无人应答的电话,只剩空腹喝酒后阵阵抽搐的胃痛。
生气。
只是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明明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对他生气。

 


一面想着要赶快去找胃药来吃,可是脚步却不受大脑控制地自动移进了厨房。
煮着面的时候,松本润抿嘴轻尝了一口味道,不期然地想到了大野智一边叫着好饿好饿一边把双手巴着桌沿,下巴搁在桌上的样子。
快速盛好两盆,在没有西兰花的那盆里放上好多虾。
大野智平时什么都吃的样子,却会在微妙的地方变得挑剔。比如西兰花。

 


一个人坐在桌子前面无聊地用叉子卷着面条,吃了两口还是觉得胃很难受。
盘子的摆放位置,让松本润想起至今耿耿于怀的那次外景便当。他夹着肉送到大野智面前的筷子,被反射性的闪开了。
除了永远无法淡去的尴尬和狼狈,却忘记了,那一天大野智在感冒。

 



捂着胃躺倒在沙发里,把脸深深埋进座垫和靠背间的空隙。
背后响起轻微的开门声,还有鞋子从鞋架上滚落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句自言自语的啊呀糟糕。



松本润没有转身,声音被柔软的沙发垫子吸走一半,传到大野智耳朵里的是闷头闷脑的一句,终于想到要回来啦。



哦,刚去朋友家弄了点东西。
大野智从T恤下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到桌上,脱着被雨淋湿的衣服往浴室那边走。走过厨房的时候看到被丢在水池里的两盘意面,忍不住回头对缩在沙发里的松本润说,哇你好浪费我还没吃你怎么就给它倒掉了啊。



没有和朋友一起吃饭?
松本润坐起身,撇了一眼墙上已经指向十点的挂钟,忍不住蹙起了眉。



嗯?不是说好一起吃吗?
大野智袜子脱了一只,提在手里,困惑地把头偏向一边,造型非常奇特。



完蛋……我忘记去店里拿订好的蛋糕。
往空荡荡的桌上扫视了一圈,大野智用对他来说已经算是高分贝,可事实上还是完全和惊讶或者慌张搭不上边的语调咕哝了一声。
接收到的是松本润一脸亏你还说的出口的表情。



随便了,冰箱里还有火腿。我去睡了。
站起身,抓了一颗抱枕塞进大野智怀里,又下雨了?快去洗澡,小心感冒。

 


走出一步,睡衣下摆被什么东西轻轻绊到。
回过身,垂下头。松本润看到自己的睡衣和那只湿掉的袜子一起被握在一只手里。



你干什么啦?
挑着眉,给对面无辜吸着鼻子的人丢去一个恼怒的眼神。



喏,给你的。
大野智没有松手,只是鼓着面颊朝桌子那里努了努嘴。

 



透明的立方体塑料容器边缘俨然有着胶水刚刚干去的痕迹。
盛满了微蓝色的液体的容器里,有红鼻子红围巾的雪人,笨拙地向旁边歪过去的绿色圣诞树,边上还竖着一块写着Happy Birthday Jun的愚蠢牌子。

 



丑、丑死了。这是什么啊?
不敢回过头去看站在身后的大野智,松本润不知道应该怎样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



哪里有丑啊?我可是花很多时间才做好的。
大野智有些得意的表情瞬间黯了下去,绕到松本润边上去拿他手里的那个摆设。



喂,你干吗?送给我了就是我的。
以为大野智要把礼物收回去,松本润紧张地把手背到身后,却泄露了脸上来不及收起的满分笑容。



……没人和你抢啦。你把它倒过来一下。
大野智有点好笑地看着把笑容迅速切换成警戒的松本润,抬手做了一个倒转的动作。



这样?
松本润看了一眼大野智,不太放心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安全的距离。
轻轻地一晃。
蓝色的天空下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

 



你……


漂亮吧。我说过要和你换的嘛。


笨蛋,这样就算换到了啊?


不然还要怎么办?


可是外面明明还在下雨。


这场雨,会在凌晨变成雪哦。


乱讲。


哈哈哈,我乱讲的。


……对了,你怎么还不说啊?


说什么?


就是那句话。


什么话?


大野智!


大野智?


……


知道啦。不是还差两天吗?


你后天肯定会忘记的。


那你提醒我不就好了。


我有这么厚脸皮吗?


啊啊啊啊嚏,我不会忘记的啦。


快给我去洗澡啊。

 

 


不会忘记的。
生日快乐,松本先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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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809 ~ 070809
贺 福冈交往两周年纪念日
 

看到你们,我就会微笑。




Car Radio
播放着鼓动人心的抒情歌。
打破了小心翼翼划出的界限,
闪闪发亮的星座。
 
你的小动作和打闹时的我;
你的口头禅和眼里一向只有你的我。









大野智笑起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把头偏向一边,整个脸都皱成一团。好像被抽走了空气的压缩饼干外包装。
松本润豪迈笑的时候不自觉地把脸向上扬起,撑开的笑容铺满整张脸。像亮晶晶地冒着热气的黄金酥饼。


大野智按下门铃后只会什么也不做的傻傻立在那里,等不到人来开门时如果不是摸摸后脑勺默默走开,就是坐在台阶上用手撑着脸打磕睡。
松本润会把门铃按到直到有人来开门,如果三十秒内没有人出现那么就会开始往里面打电话,一分钟后再次狠狠蹂躏门铃后不爽地走人。

大野智每天醒着的
16
个小时里,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发呆;松本润不知道怎样才可以做到什么也不想地只看窗外。
松本润在说话的时候看到有人没在听就会抬起手朝对方头巴下去;大野智遇到相同情况只会跟着对方一起神游而已。


松本润买衣服要花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
大野智第一次自己买衣服还是用的邮购。


大野智说,好吃这个超级好吃的哦。
松本润说,难吃死了什么笨蛋番组。


松本润说,如果不是在一个团里我们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合得来。
大野智,只是轻笑。





两个人的偏差值是
180°还是更多?
各转90°
是不是就刚刚好。





“哦嗳,
Leader。先帮我付一下。”

松本润就这么用手撑着下巴定定看住坐在他斜对面的大野智醉醺醺地说。

相叶雅纪夹在筷子上的那颗卤蛋掉到桌面上咕噜噜地滚了一圈;樱井翔凑到嘴边的杯子忘记了是正准备要喝还是已经喝过一口;二宫和也意义不明地吹了声口哨,同时也不忘横过桌子拍了下把卤蛋掉在桌上的相叶的头。
不会吧!那个去次超商也要败掉一万才甘心的松本润耶。
莫不都是这么想。

“哦,好。”

大野智毫无异议地开始翻找自己的小腰包。
坐在旁边的二宫兴味浓厚地挤过去,用不大不小刚好每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颇为八卦地调侃,“Leader
,怎么又欠润君钱了?”


动作静止的另两个人闻言才又恢复了惯常的举动,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看向大野智的目光里也毫不掩饰地流露着一副了然于胸的‘原来如此’样。


“才,才没有啊。”

隐约感觉到人格信誉受到严重质疑,大野智停下翻找腰包的动作,一面胡乱否认一面使劲向当事人之一的松本润那里丢去求助的眼光,意思是你也快给我出来说句公道话。
没想到完全不解风情的某人只是维持着直视和浅笑的表情,开始含含糊糊地哼起Blue里的某一小节。一遍又一遍。 


看吧。我们都懂啦。
伴随着一个拍板定案总结承词的眼神,二宫和也安慰似的拍了拍大野智的肩,转过身和樱井翔讨论起最新上手的一款PS3



“就说了不是啦。松、松润他明明有一次去便利店也只带了一百的现金。”

不甘心看六月飞雪的大野智难得执着地开始做自我辩护,说到一百元的时候还用右手食指和拇指圈拢出一枚硬币的大小,得意洋洋地往松本润面前伸过去。

Sho kun,那个Boss啊……”

不间断的话题,摆明了就是没有人信。


“现金正好用完了嘛。可是我有带卡啊。”

隔着一张桌子外加两个人,斜对角的距离真的有点远。松本润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哈?真的啊?”

成功吸引到闹作一团的三个人热切的注目。


同一个瞬间。
松本润所想的是切,这又没有什么大不了;大野智所想的是怎么我说就没人信松润一说就都在听,差别未免太大了;其他三人所想的是Leader什么时候和松润一起去逛便利店,忘带钱还仅仅是其中的‘有一次’。





会开车的人醉到止不住猥琐的笑意,清醒着的人偏偏不会开车。
一起搭计程车显然是唯一的选择。




流光溢彩的橱窗,随风飘摇的裙裾,一个车站又一个车站。
衬着深蓝夜色的炫烂街景无声地从车窗外静静滑过。
微低的车内冷气,有着淡淡烟草味的计程车后座,有一句没一句的低声攀谈。



“今天
MC的时候饭都很high啊。”

松本润的话题总是从工作开始说起。

“哦,你是说那个交往宣言?”

尽管下了舞台再也没有人提起,但还是忍不住会有点在意。

“那个啊……”松本润好像忽然有一点清醒,花了点力气用力坐直不住往大野智那边倒去的身体,“我不是开玩笑的哦。”
说完话的瞬间抹了抹脸,并没有侧过头去看大野智。

“……松润,你今天真的喝太多了。”

片刻的窒息,想不到要怎样来回答。
对于明明知道对方已经喝醉了没有什么好在意,却还是不由自主认真起来的自己,大野智觉得真的有点傻。




只不过是驶过两家专卖店的距离。


松本润伸手摘下大野智头上那顶一点也不搭的遮阳帽,挡在自己和大野智面前。忽然放大的脸部特写,一擦而过的双唇。

突兀的让人措手不及。




直到司机转过头来说客人您的目的地到了,才发现纵使彼此静默不语外面的世界还是在一样转动。
松本润把帽子重新戴回大野智头上,加大掌心的力道帮他往下按了按。
推开门跨出去的时候回过头来说,“路上小心。”





故作镇定地走上台阶,掏出钥匙,对不准焦距。
打开门,来不及开灯,已经无力地摊倒在地。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把脸埋在掌心里,喃喃的自语。
如果不是因为喝了酒松本润不会有这样的勇气。舞台上再怎样嘻嘻闹闹地亲来抱去是一回事,刚才,又是另一回事。
不敢跨越过去的距离,就好像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珍贵杯子,竟然不舍得用来盛水。
如果有什么东西在崩坏,那明天要不要去说‘对不起,我醉了’。






Leader,早,早啊。”

一进乐屋就看到那个人一成不变地窝在沙发里,侧着头很安稳地趴着在睡。

“嗯?哦。”

听到响声的大野智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从高处俯视着自己的那个人背包还来不及放下。
喝醉酒的人真好啊,就算做了那样乱七八糟的事也可以干脆忘记或者全当一场游戏。
这样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点闷,大野智翻了个身面向沙发靠背不再作声。


“那个……昨天……”

想到昨天自己翻来覆去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直到现在右边太阳穴还在抗议似的隐隐作痛,而这个人竟然能在家里睡了不算跑过来继续接着睡,在松本润看来之前预备好的道歉或者摊牌都瞬间失去了任何意义。
原来在意的根本就只有他自己。

“那你接着睡,我去看一下会场。”

有一点想要发作,最后还是变得好声好气。




背包甩在桌上的声音,还有门在身后轻轻被带上。
大野智慢慢睁开假寐的双眼,翻过身仰面躺平,手臂遮在眼睛上,头好疼。





Leader,难得你今天竟然唱跑掉哦。”
“对啦,大宫SK
的时候你还踩了我一脚。”
Nene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啊。”

有人关心地走过来拍一拍他的背,有人送过来鼓励的笑容,有人被毫不留情地巴头。
只有一个人,始终走在一步之远的距离,不闻不问。




既然如此,各自回家不就好了。
明明不怎么顺路为什么临道别前还要拉过他的手臂,理所当然地对大家说,“再见,我送Leader回家。”




一样的街道,一样的夜景。
只是计程车变成了松本润的车,客座席变成了驾驶席和副驾驶席。


Car Radio

播放着鼓动人心的抒情歌。
只是无人有心去听。




踩下刹车,熄掉引擎,窗外是大野智家所在的居民区。


“那么,我走了。”

受不了一路诡异的静谧,好像终于可以投入海底呼吸的鱼,大野智迫不及待地伸手去解安全带。
下一刻,手就这样连同安全带一起被握在松本润的掌心里。


“我……还是不想道歉。”

松本润没有转过头看大野智的表情,只是对着后照镜坚定自己的决心。

“什,什么啊?”

只是握个手而已,却不明所以地变得如此紧张在意。


“就像昨天说的,我不是开玩笑的。”

转过头,望进大野智来不及闪躲的眼睛,“如果你觉得不自在……”
松本润抿了抿嘴唇,有点困难地努力把话说完,“如果你不自在,直接告诉我没关系。”
早已习惯了对大野智说话的时候带一点点坏心眼的威胁,却没想到最重要的时刻平时得心应手的那些调调完全不知道跑去哪个角落。
只好,变成这种笨拙的样子。




在松本润看来大概有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里,抓着大野智的那只手手心好像也开始微微冒汗,搞不清楚应该握紧还是放开。偏偏那个人却只是低垂着头,好像已经睡着。


“喂,不管怎么样,你倒是哼一声啊。”

最后还是忍不住,松本润轻轻推了推始终僵在旁边的大野智。


“……哼。”

“哈?”

“是你叫我哼的。”

“……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我了解了的意思。”

“然后?”

“好像并没有不自在。”

“……………………那你早说呢!看我紧张那么好玩?”

“嗯。第一次看到。很有意思。”

“大!野!智!”

“呐,松润。明天去吃伊势拉面吧?你还欠我钱呢。”





拉开车门说晚安。


每一天。
你的小动作和打闹时的我;
你的口头禅和眼里一向只有你的我。
不说再见。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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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治元年(1185),冬。


天空是琉璃瓦般的青蓝色,浅浅飘着雨。
 
 
 
钉着银色掌钉的马蹄,踢拖踢拖地在德衡大道湿漉漉的泥地上印刻出淡淡的痕迹。
紫花烫金的华盖,绛红的车辕,摇摇曳曳的金丝流苏。
打着油纸伞的路人纷纷退到道路两边,收起伞低垂下头,恭送皇家的马车从自己面前经过。
 
 
 
松本润跪直在马车里,白嫩嫩的两截手臂趴在窗橼上掀起帘幕偷看外面。
痛痛痛痛痛。
车轮不明所以的猛然一颠,被晃得一屁股坐到自己脚跟上的松本润像被人用火点着了尾巴似的惊叫起来。
 
 
父皇,打人最疼了!
 
 
要说天朝皇太子松本润所喜欢的东西,
第一名是雪;
第二名是母后生前常常为他做的宽面;
第三名是教他读书的大纳言送给他的故事书。
 
可是今年,明明已经冬末,却没有下过一片雪。
一整个冬季,这个孩子都有点闷闷不乐的。
 
昨天,趁着照看他的女侍不注意松本润偷偷溜进御膳房,抓了两大把面粉拔腿就跑。末了,还自认为很聪明地把面粉撒在了父皇最钟爱的一株兰花上。
这样看上去就很像下过雪了吧?松本润很得意。
可惜他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像现在这般只能跪着而不能坐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龇牙咧嘴地捂着被父皇打肿的屁股,松本润问坐在马车另一边的陪行女侍。
后者正用曳地的和服袖子轻遮掩着嘴角偷笑这个可爱的小皇子。
“回殿下,好像是有人倒在路中央了。”
止住笑的女侍掀起裘帘,向外张望了一下。
 
“哪里哪里?”
要不是因为一时惹恼了天皇,所以被发配到已故皇后的娘家将军府让外公外婆给看管一阵子,松本润是极少有机会到皇宫外边来的。因此,也就怪不得他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特别来劲。
 
“是雪子!是雪子!”
差点就要飞扑出马车的松本润不顾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的女侍阻拦,背转身吃力地从比他个子还高的马车上翻了下去。
 
 

撒了一地的雪滴花,沾湿着细细密密的雨水,莹莹闪闪。
宛若一层绵绵的薄雪。
坐在花丛中的孩子穿着错乱了季节的单件和服,纯白的,有一点点脏。
磨薄了底的破旧小木屐因为跌倒而散落到一边,冻红的脚丫子上没有船袜来遮蔽。
惊慌无助地望向四周的眼神像迷路的小动物那样湿漉漉地闪着光。 



 “你是雪子吧?是吧是吧?”
松本润几乎是忘却了因为跑动而一扯一扯的疼痛,扑嗵一下跪坐到那个孩子的边上。
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自顾自地抓起了对方的手激动地握在了掌心里。
 
大纳言送给松本润的故事书里有一则是关于雪子的,这是松本润最喜欢的故事。
传说中专门负责下雪的小精灵,因为很害羞所以一直住在很高很高的杉树尖上,谁也找不到他。
那么,眼前这个雪子一定是不小心从树梢尖上摔下来的吧?带着他还没有来得及铺撒的冰晶花朵。
 
 
“我……我不叫雪子。我叫……我叫大野智。”
有一点吓呆的孩子因为手上传来的久违的温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四周退散开去的人群,以及那些从上而下俯视着他的那些复杂目光让他无所适从。
大野智只不过是趁着杂货店老板娘在算帐的这一点点功夫,偷跑出来摘一篮卧病在床的母亲最爱的雪滴花。他只是想看到母亲美丽的微笑而已。他没有做坏事,为什么大家都用这种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好,你叫大野智。可是你是我先发现的雪子。你是我的。”
对嘛,就算是雪子也是会有自己的名字的。
你可以有自己的名字没关系,但是你是我的。
松本润很高兴能够找到住在杉树上的小精灵,这样他是不是就能够每年都看到白色的雪花?
 
 
 
 
十年以来第一个无雪之冬。
松本润七岁,大野智十岁。






“今天……也去内大臣的公主那里?”
坐在案桌前图画着什么的大野智听到身后传来纸门轻轻拉开的声响,停顿了片刻不经意地问着。橙色的烛火倒映在他迷失焦距的双眸中,轻轻地跳动。
“不。是权大纳言家的文佐公主。”
纸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松本润听到室内响起毛笔掉落在地上的轻响。
 
 
他不在乎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每次还要故意问?
 
这种无意义的对话已经重复了多少年?四年还是五年?
 
大约是松本润十九岁的时候,大野智开始若有似无地与他划出微妙的界限。
不再对松本润肆无忌惮地撒娇,也不接受他对自己好;不会再从身侧轻轻把头枕上松本润的肩头,也吝于给一个微笑;不会在睡梦中把手臂啪地甩到松本润脸上,也不允许被拥抱。
但是,仍旧要问,今晚去哪里?
 
 
松本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做错了,还是哪里不够好。
 
 
当大野智第一次对他说‘我今天想一个人睡’,松本润的回答是‘噢,是吗?那么我去公主那里’。
原本以为只是像以往每一次的对峙,第二天醒来还是一样好;原本以为大野智应该知道他是在赌气,他也以为大野智只是在开玩笑。
但是不论是第二天第三天还是以后的每一天,大野智还是一个人睡,松本润还是故意坐马车转出城门然后再偷偷回去母后曾经的寝宫睡。
 
 
松本润总是说出不同公主的名字,在他心里这些人叫什么并没有那么重要。
偏偏是最在意的那个人,
从来不,挽留。
 
 
对不起,你扎在我心上的刺让我很痛,所以我也不能够抽回插在你身上的刀。
相爱或者是相互伤害。
我不会让你知道离开你的每一天我都只是一个人,难以入眠。
 
 
 
尽管如此,每天还是会一起出现在朝堂上,肩并肩一起走过长长的阶梯。只因为大野智是臣子,而他是皇子。是该哭还是笑?
甬道两边持着武士长刀的侍卫面无表情地伫立,但这样也比他们苍白客气的寒暄要好。
 
 
“摄政关白家的公主漂亮吗?”
大野智穿着褐黄色的文官服,微淡的发束成一丝不苟的发髻,圈笼在黑色的立帽里。
说着话的时候只是在看自己和服袖口跑出的一个线头而已。
“很漂亮。”
松本润很奇怪自己竟然能够毫不挣扎地说出这样诚实的回答来。或许自从大野智说了不需要自己陪着以后,他不论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再感到惊讶。
也不会,心痛。
 
“哦……是吗?”
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这个人的语调一直以来都是可有可无的样子。
“喜欢吗?我可以让给你。”
如果换做以前,纵使整个京都都知道摄政关白家的公主是皇太子的未婚妻,松本润也绝对不会在大野智面前提起半个字。不过是几年而已,原本的禁忌竟也能拿来当作两人的谈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野智好像真的有点惊讶,因为松本润看到他始终不肯抬起来的头飞快地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如果是顾虑到我,完全没有必要。从小到大你喜欢的东西我有哪一样没有给过你?”
所以即便是现在,松本润也不允许有任何例外。
 
“有的。”

很低很低的声音无声地没入了从身后赶上来的官员的谈笑里。



有的……



“你睡了吗,智?”
停了一拍半后才出口的最后那个音节,不是不悸动。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只是头好像更往里缩了一缩。是不是错觉?
“都那么久了,你果然还是没有原谅我。”
早晨被打断的对话,那句若有似无的‘有的’一直留连在松本润的心底,挥之不去。
 
自己是怎么会忘记了的。唯一一次没有给大野智他想要的。
 
十六年前松本润把大野智一起带去将军府的时候,大野智有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说过话。也没有逃跑。开口后的第一句话是我很想见母亲。可是当松本润的外公派人去接她过来的时候,她却已经永远不会再微笑也不可能再叫大野智的名字了。
九岁的孩子一直一个人躺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面颊上不断滴落的泪水证明他并没有睡着。小小的松本润拉过被子把自己也塞了进去,藏在被子下面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身侧的那只。
母亲从前常常说如果她不在了就会变成天上最亮的星星永远看顾着她的宝贝,这是大野智唯一一次和别人分享这句像小花一样被珍藏在自己心底的话。
 
这件事,应该就是大野智早上所说的‘有的’的意思吧?
 
 
 
床上的被褥轻轻耸动了一下。
松本润背对着大野智坐在床沿等待着回应,久到他以为大野智真的只是睡着了。
 
“那么……我走了。”
原本想转过身去亲吻一下他的额头,撑着床沿的手僵持了很久最后还是笔直地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行动的轨迹因为身后小小的阻力而停滞。棉被下伸出的一只手绊住了松本润的和服袖摆。
 
“不是这样的。”
闷闷的嗓音,缓缓的,五个字。
“是吗?你真这样想,就好。”
大野智的善良总是令松本润无所适从,明明是这么笨拙的,连一句谎话也说不好。
不过还是谢谢你,为我说了这样的慌。


那只紧握的手仿佛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松本润不知道该走还是留。





轻轻地、轻轻地叹息。
重新坐回床边。
面对这个人,松本润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去维持他一贯的倔强脾气。
不想让自己陷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狼狈境地,也恨自己为什么要把他说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
 
可不可以甩开你的手,就像你推开我一样?可不可以不问你为什么难过为什么颤抖,就像你从来不知道我睁着双眼坐等天明时是在想念你?
可不可以大声吼你可不可以甩门出去可不可以在你背对我的时候把你扳转过来可不可以抹掉你脸上的漠不关心?
 
可不可以,拥抱你?
 
 
 
静谧的空气流转无波,没有拉上的纸门外是一整片婷婷袅袅的雪滴花。银白色的,反射着月光,像一层厚厚的冬雪。
 
 
 
“殿下能有一个漂亮的新娘,我很高兴。”
正在犹豫着是不是可以躺下的松本润从来没有想到过会从大野智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
从他口中听到‘殿下’这两个字也是十六年以来的第一次。
“你说……什么?”
不是没有听见,只是很任性地和自己打赌,这个人他不是真心的他绝对说不出口第二遍。
 
“我很高兴,未来的皇后殿下是一个美丽的人。”
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尖刺一样的锋芒,一颗一颗的敲打在松本润几乎已经忘了要跳动的心里。
“你是认真的?”
握紧了床柱上垂下的穗绳,咬紧的牙根扯痛了神经一直痛到太阳穴上。
 
“应该就是正月吧?恭喜。”
话中,有笑意。
 
 
磅的一声巨响,握在手里的穗绳连同整片幔帐一起被扯落在了床脚下。
 
 
 
我不说,爱你。
 
 
 
 
 
天皇的御书房,遣退了所有的仆从。
和松本润神貌肖似的男子背对着松本润立在一大幅画像前。
 
 
“如果,孤不同意呢?”
低沉威严的男音有一种不容挑战的霸气。
“那么,儿臣只有把这个东西还给母后大人了。”
说话者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丝稚气,可是语调中的平仄停顿和气魄却和先前的男子十分相似。
 
“……孤,果然一次都赢不过你的母后。”
转过身来面对松本润的男子,在看到松本润从颈上解下来的一个小香囊时,眼中闪过了柔软的光芒。
 
 
这个淡紫色的小香囊是松本润的母后在他满月的时候给他戴上去的。
已故皇后,浓姬,是天皇此生唯一爱过并始终爱着的女性。正因为是她的孩子,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让他继承自己成为下一代的王者。如果她还在的话,一定会笑骂自己很任性吧?
 
 
“你的母后,最后对孤说的一句话就是‘那个孩子和你好像,可我不希望他和你一样辛苦’。”
虽然自己还是因为私心而立了这个孩子为皇太子,不过最终的最终果然还是朝着自己所眷恋的她的期望发展。
“父皇……”
松本润伸在半空中的手有一些颤抖,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个永远那么严厉而坚韧的父皇显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
 
“这个东西你收起来吧。如果让你母后知道你因为孤而不认她这个母亲,等孤以后去见她的时候一定会被她怨恨的。”
这样你满意了吧?浓。
回过头去,巨幅画像上温柔浅笑的女子仿佛又加深了一份笑意。
 
 
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你永远也赢不过的人。
如果是让小润不惜抛弃血缘亲情来保护的人,那么就是这个人没错了吧?
 
 
 
“真是,这孩子为什么总是喜欢用跑的。”
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是原本立在面前的那个人早已经飞奔出去了。跑出去老远,才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拼命挥着手。
是不是在说谢谢?
 
孤,并没有什么值得你感谢。
 
 
 
 
 
“大野智!你再躺下去就要发霉了!”
自从那一天说了恭喜后就整整在床上窝了一星期的这个人,让我永远输给你也没关系。
“什、什么拉?”
 
 
 
 
要说天朝小皇子松本润所喜欢的东西,
第一名是大野智;
第二名是母后生前常常为他做的宽面;
第三名是教他读书的大纳言送给他的故事书。
 
 

无雪的冬季让我遇见如雪的你。



 
The end.


(看不懂的,请看智篇。 ORZ 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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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治元年(1185),冬。
 

天空是琉璃瓦般的青蓝色,浅浅飘着雨。
 
 
 
 
大野智穿着纯白的单件和服,宽大的袖口不住往里兜着风;被雨水打湿的双脚有一点麻木的痛,本以为早就被冻得失去知觉,原来还是会痛的。
怀里揣着的大竹篮是大野智向在帮工的小杂货铺的老板娘借的。她是一个言行举止有点粗鲁的妇人,却是一个心地温柔的好人。
 
 
 
大野智早上热好一锅小米粥放在母亲可以轻易拿到的小柜子上,原本想找一把伞结果却发现唯一的那一把也在伞面上开了很大的洞。
恭恭敬敬地朝着昏睡中母亲的方向躬身行了个礼,说着‘我走了’,却听到她模糊不清地呓语着‘雪,在下’。
 
 
大野智的母亲非常喜欢白色。
白色的粗布和服短装,白色的陪嫁瓷器,白色的雪滴花;还有,白色的雪。
 
可是今年,明明已经冬末,却没有下过一片雪。
一整个冬季,母亲一定很寂寞。
 
 
大野智把身后的纸门拉严,然后再用搁在门口的两块木板把纸门上的缺口堵好。
虽然说实际上家里并没有比外头温暖很多,但是风削在面颊上,还是会冷的。
如果能下雪,母亲一定会很高兴吧?
或者带回去她最爱的雪滴花。
 
 
其实大野智更希望有一天,当自己长高到有足够力气背得动母亲的时候,他想带她一起去看冲绳海。她常常倚靠在床边眺望着茫远的地方,微笑着说越过冲绳海就是你父亲所在的地方。
所以,即便只有一次也好,他想带她一起去看看。
 
 
 
大野智喜欢的东西,
第一名是海;
第二名是母亲沾满面粉的手捏出来的野菜煎饼;
第三名是老板娘用旧了的那支有点脱毛的毛笔。
 
 

 
一面想象着那些不知道正飘荡在哪里的美好未来,大野智吃力地把笨重的竹篮往上托了托。
只是一瞬间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午后懒散的行人忽然慌乱了起来。然后,是谁在背后推了他,白色的花撒满一地,所有的人都忽然静止下来看着他。
 
 
 
紫花烫金的华盖,绛红的车辕,摇摇曳曳的金丝流苏。
大野智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漂亮的马车,也是第一次看到紫这种平常百姓不能穿戴的颜色。
还有那个,掀开雪白裘皮帘幕跳下车的小小的小孩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已经被对方握在手中,很暖很暖,就像母亲刚烙好的野菜煎饼。
甚至也同样的很软很白,关节处还凹成四个浅浅的梨窝好像可以盛进水去。
和自己的手,完全不同。
不自觉地轻抿着嘴唇,审视着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干裂和硬茧。
这样会不会磨痛这个小孩?想到这里,有点难堪地想要抽回手去。
 
 
“你是雪子吧?是吧是吧?”
不知道为了什么而跪坐在大野智身边的这个孩子很兴奋地把他叫做‘雪子’。大野智有一点受到惊吓,或许比起惊吓更多的是迷茫。
他从来没有见过谁的眼睛会有这么大,漂亮的长睫毛上很快地沾上了雨滴扑闪扑闪地反射着光。很像是大野智的外婆在雏人节的时候送给他母亲的那只雏人娃娃。
 
“我……我不叫雪子。我叫……我叫大野智。”
最初的温暖只是烫到手而已,现在却好像已经在全身流转开来。大野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四周退散开去的人群从上而下俯视着他的那些复杂目光让他无所适从。
还有那个追在后面从马车上下来的很漂亮的女子,大野智听到她叫了一声‘皇太子殿下’。
 
“好,你叫大野智。可是你是我先发现的雪子。你是我的。”
大野智听不懂这个孩子口中的‘雪子’到底是谁,他更不知道到那句‘你是我的’是什么意思。
可不可以问你,我是你的,什么?
 
 
 
 
怀揣着对冲绳之海的美丽幻想。
松本润七岁,大野智十岁。
 
 
 
 
 
“今天……也去内大臣的公主那里?”
案桌上的高级纹纸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明明手并没有在颤抖为什么笔尖上的墨迹还是无法遏制地在上头爬行出丑陋的蜿蜒痕迹。双眼的酸涩,一定只是因为烛光有些过热而已。
绝对不会承认,这都是,因为你。
“不。是权大纳言家的文佐公主。”
纸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大野智终于松开握得太过用力的笔,啪的在地上发出脆响。
直到松本润特有的脚步声渐渐的小到再也听不见,才想到要去捡起。
纹纸上的字迹被滴到水而缓缓蕴化出柔软的毛边,『月如练,人千里』。
一边抹着眼睛一面低声说给自己听‘讨厌,为什么会有汗一直跑出来’。
 
 
 
不同的名字,相同的意义。
这样的回答早该知道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每次还要很自虐的亲口问?
 
心存侥幸的试探最终变成鲜血淋漓的习惯。
这个一点也不好玩的游戏究竟是谁陪着谁在玩?四年又一百八十三天,什么时候才会腻。
 
 
如果说那一天没有因为想要画给松本润雪景而跑去御花园;或者说在那里没有听到女官们的轻声细语;又或者没有听到她们说皇太子因为左大夫的事被天皇甩了一巴掌;那么此刻他一定还留在他这里。
 
 
全朝上下唯一的这个官职,不正是在说自己吗?
大野智不知道为什么皇太子的未来并不当然是皇帝,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松本润继承天皇一定是要娶摄政关白家的公主。但是心里明白的,就算不是这个人也一定会是别的人。
 
 
所以不再对他肆无忌惮地撒娇,也不接受他对自己好;不再从身侧轻轻把头枕上他的肩头,也吝于给一个微笑;不会再因为睡相不好而在梦中把手臂甩痛他的脸,也不允许被拥抱。
但是,仍旧要问,今晚去哪里?
 
 
不是没有看到松本润几次欲语还休的神情,大野智只是转过头,不回答。
不是没有看到自己说出‘我今天想一个人睡’后松本润那一闪而逝的受伤眼神,大野智所能做的也只是装作漠不关心。
松本润没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也没有哪里不够好。所以他有权利残忍地笑着说‘噢,是吗?那么我去公主那里’。
明明知道他在等待自己挽留又如何?
不允许,思念。
 
 
 
对不起,我扎在你心上的刺让你很痛,所以你也可以在我身上划出伤口。
相爱或者是相互伤害。
我不会让你知道离开你的每一天我都只是一个人,难以入眠。
 
 
 
 
可不可以没有早朝?为什么你是皇子而我是臣子?
可不可以装作互不相识?苍白客气的寒暄比起沉默地错身而过又能好多少?
也许彻底离开才是对的。可以去冲绳之海,在那里慢慢变老。
可是这样就再也不能够见到你。你带我去过许多次的海边也只会让我不停想起你。
 
 
 
 
“摄政关白家的公主漂亮吗?”
女官们相传的婚期离现在还有几天?够不够大野智把松本润忘记。
话已出口,才是轻轻的苦笑。松本润从来不愿在他面前提起的这个话题,最终竟然是由自己来解禁。这么问到底是想证明什么呢,自己也不知道。
 “很漂亮。”
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这个人从来不会说谎的。
 
“哦……是吗?”
大野智总是不断反复着已经知晓答案的问题。
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心还是为了把对方推到更远的距离?
“喜欢吗?我可以让给你。”
很符合松本润风格的一句话。
就像十六年前的那句‘你是我的’一样,这个人他始终还是分不清楚人和东西的区别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野智一直专注在和服线头上的视线飞快地扫了松本润一眼。此刻,他已经没有其他什么想从松本润那里得到的东西了。
“如果是顾虑到我,完全没有必要。毕竟从小到大你喜欢的东西我有哪一样没有给过你?”
从最初到最后。
大野智想要看到的花铺满了他屋前的草地;大野智喜欢的染彩颜料有专门派人去汤浅特制的也有从波斯商人那里高价收购的;大野智喜欢的海不管多少次都带他去看无论来回的路程有多颠簸;大野智喜欢的东西,松本润没有不给他的。
“有的。”
只有一个人,最想要得到的。
不是松本润给不起,而是大野智收不起。
很低很低的声音无声地没入了从身后赶上来的官员的谈笑里,大野智希望松本润没有听到这一句。
 
 
有的……

 
 
随着被轻轻推开的纸门,挤进来一块四四方方的银蓝色月光,熨挺熨挺地贴平在地面上。看得清地板上蜿蜒缠绕的木质纹路。
 
除此之外,再没有光。
漆黑的房间一角,隐约可以看出在床上有一处小小的拱起。
 
 
 
“你睡了吗,智?”
带着深深倦意的声音比平日更低沉一些,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停顿了足足有一拍半。
大野智很久没有听到了,从他口中说出的自己的名字。
被褥下面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忍不住轻轻一颤,希望他没有察觉到。
“都那么久了,你果然还是没有原谅我。”
没有得到回答的松本润自顾自地说下去。
早晨被打断的对话,最后那不该说出口的两个字他果然是有听到的。
 
 
明明并不是为了听到他来说抱歉。
 
 
大野智知道松本润想起了久远以前的那件事。
那一天,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那个小孩硬挤到自己边上,在棉被下面借给他一只手。
这是松本润第二次用他漂亮的手握住大野智粗糙的手。
这一次,没有再想要抽回手。
大野智好希望变成星星在天空永远守护着他的母亲,能够把只是借给他温暖却一句话也没有问的这个小孩一起算在她看顾的范围里头。
 
 
 
思绪百转千回。
大野智知道松本润就坐在床沿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但是语言可以澄清的东西究竟又有什么用。
 
 
“那么……我走了。”
大野智感觉到身下的被单好像被往床橼边上扯过去了一点。松本润的挣扎他不是不想去抚平。
最后,还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扯住了他的和服袖摆。
 
“不是这样的。”
缓缓的五个字却好像花完了所有的力气。
大野智想坐起来从后面环住松本润的肩,看着他的眼睛好好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你做的一切我都珍藏在心底’。
可是最终,却只能以这种勉强的语气。
不想让他误会却又只能任由他继续误会。
“是吗?你真这样想,就好。”
大野智知道松本润以为自己只是在说善良的谎言,因为他反问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无奈和自责。
 
 
握在手里的温暖衣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松开。
他可不可以等到松本润主动跨出去一步才放手?
 
 
 
深深地、深深地叹息。
在死水一般的空气里纠结缭绕。
身下的床板因为一边忽然加重的重量微微一震。
 
 
可不可以握住你伸过来的手,就像你握住我的一样?可不可以安慰你不要难过不要伤心,就像你常常对我做的那样?
可不可以不用躲你可不可以不让你走可不可以在心软的时候不用背过身去可不可以抹掉你眉间的深深忧虑?
 
可不可以,说爱你?
 
 
 
静谧的空气流转无波,没有拉上的纸门外是一整片婷婷袅袅的雪滴花。银白色的,反射着月光,像一层厚厚的冬雪。
 
 
 
“殿下能有一个漂亮的新娘,我很高兴。”
大野智没有想过会从自己口中说出这样一句言不由衷的话语。
也没有想过两人之间真的会只残留殿下和臣子的关系。
“你说……什么?”
松本润的任性和自我意识大野智早就已经习惯,不想听到的话一律都是用‘你说什么’来对付过去。
但是,今天这样没有自信的语气大野智还是第一次听到。
 
“我很高兴,未来的皇后殿下是一个美丽的人。”
大野智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只是想要发出声音,却忽然变成一件如此困难的事情。好不容易形成的话语竟是这样粗嘎难听。
“你是认真的?”
大野智感觉到黑暗中的松本润很努力地在压抑,到底是什么让这头会咆哮的狮子甘心收起自己的爪子。
 
“应该就是正月吧?恭喜。”
因为你看不见我脸上的泪水,所以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笑给你听。
 
 
 
磅的一声巨响,握在松本润手里的穗绳连同整片幔帐一起被扯落在了床脚下。
 
 
 
不要原谅我。
请不要,原谅我。
 
 
缩在棉被里的大野智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无依无靠的时候倒在床上昏睡是大野智从小到大唯一能做的保护自己的方法。
母亲离开的时候是松本润唤起了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的他。
现在轮到松本润离开了,那么他是不是只有一直躺下去。
 
松本润的新娘会很漂亮,可是大野智一点也不想亲眼去看到。
一直睡下去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把眼睛睁开?
那么,就让他一直睡着。
一睡千年。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属于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
不过,那个人应该是再也不会来到自己面前了。
所以,他只是在梦里。
 
 
 
 
“大野智!你再躺下去就要发霉了!”
太久太久没有听到的微怒语气和清朗声音,伴随着被掀起的被褥和扑面而来的耀眼阳光。
还有他身上特有的甘草香气。
“什、什么拉?”
 
 
对不起,大野智的反应很慢,要过很久才能转弯。
所以松本润有足够多的时间把所有故事细细说给他听。
 
 
 
 
大野智喜欢的东西,
第一名是松本润;
第二名是母亲沾满面粉的手捏出来的野菜煎饼;
第三名是老板娘用旧了的那支有点脱毛的毛笔。
 
 
 
 
蔚蓝的深海让我沉入微蓝的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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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园春·


暴风雨团,明处奸情,暗处陈仓。
叹队长淡眉,番长细腰;年下三岁,身高差好。
微蓝海洋,烟紫香榭,愿我侧影共你笑。
携君手,伴冲绳行板,风也轻摇。

润智如此高调,恨太阳眼镜也脱销。
送黏土面包,搏君一笑;生日贺礼,八万照掏

芒果桃壳,粉红乱飘,宿题开场太招摇。
待夏控,看对扭互抱,分外闪耀!




PS  芒果桃壳 = mago talk  (众:废话,不然你还想让它等于啥?)

PPS  松本太太06年送他家旦那样那个少数运动的球是8万?还是6万? 不管,我默认是8万。
哈姆智!你千万不要学某人花钱如流水啊啊!要知道8万可是够你组织个10次A团利达请客之拉面派对啦。

小女王: 吼~松润你太不厚道拉!你害我们损失了10次份的拉面啊! (痛心疾首状)

爱拔酱: 9494~对我而言可是意味着30碗拉面啊! 
(果然松本先生这半年以来拼命三郎上身似的死命抢钱,甚至不惜为大卖场做代言,最终仍然凑不够奶粉钱就是被玛沙基同学给吃穷的啊啊啊啊!)

少女翔: 谁规定你可以平白多加2块面饼的?Leader~我也要加  (敲碗~)



对不起!我又抽了!大汗
于是,这首词原版放楼下






沁园春·雪

毛泽东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馀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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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松本润第一个到乐屋报到称作‘平常’;
那么大野智若第一个来到乐屋那就只能叫做‘反常’。
 
 
 
 
细长的手指在被水汽朦胧了的镜面上轻轻滑过,修剪得干净漂亮的指甲,淡淡的粉红色。
指尖所经之处银光闪闪,不多会整面墙一般大的化妆镜上已经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奇怪符号。
 
 
‘嗑’一声,门轻轻泄开了一条缝,踏进来一只夹角拖鞋。
细细的蓝色带子,五片脚趾上比黑曜石更纯粹的墨色静静闪烁。


无声的一个拥抱,从身后,把坐在镜前的人轻轻揽入怀里。
漂亮的下巴耍赖似地磨蹭着那颗头发直立的黄色小头。
 
 

“真早。又玩了一夜黏土没有睡?”

疑问的语气里有着笃定、怜惜还有一点点的宠溺。

“嗯……不完成睡不着嘛。”

从镜面上移开手指,回过头、扬起脸,一个最无辜的笑容荡漾在唇边。

“你呀……”

放开怀在大野智肩头的双手,松本润调过头去从背包里翻出一个保温瓶,俐落地旋开盖子,从里面倒了一碗热热的汤,慢慢地吹凉。

“呐,小心烫。”

“哦。”

单手接过,不说谢谢,没有必要说。
仿佛是已经重复倒带无数次的画面,
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自然而然。
 


 
 

“这是什么?”

松本润拉上背包拉链,看了一眼像只黄金鼠般乖乖低头喝汤的大野智,指着镜子上用手写出的‘→←’问到。

“一起。”转过头,澄亮的眼睛无比认真。

“什么呀。是暗号啊?”

松本润这下给逗乐了。

“那这个呢?”

这次是一个‘∠’的符号。
 
“我去外面等你。”

“这个?”

“‘↗’表示我先走了。”

听到这个解释,松本润的眉毛小小纠结了一下。

“那个这个符号以后都不许用,懂不懂?好,下一个……”

“我生气了。”

“噗……”

松本润不文雅地喷笑了出来,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扯了扯大野智的面包脸,

“这样就生气了?嗯?”

“我是说那个符号拉。”

大野智扁了扁嘴不满地抗议,却也没有真的去躲某人的魔爪,只是伸出手指了指一个‘|||’的符号。

“哦……那这个呢?”

松开了在面包脸上蹂躏的爪子,还很好心地顺手替他揉了揉。
 
“……”

很意外的,这次大野智没有立刻爽快地回答。
 
“我猜猜……是不是幸运的意思?”

松本润也不急着逼问,反倒兴致大好地玩起猜谜游戏来。
明明是一片四叶草的花样嘛,肯定是幸运的意思没错拉,心里一边自信满满地想着。
 
大野智飞去一个大白眼,撇撇嘴,不再搭理一旁自娱自乐的人。
一抬手,作势就要把那个四叶草擦掉。
 

 
“你今天胆子很大哦?”

松本润飞快地抓住那只妄想毁尸灭迹的手。
敢丢他白眼?也不想想是谁一日三餐像个老妈子一样在帮他打理,真是没有良心。
 
 

“你自己说要猜的。”

大野智被松本润抓住了手,还被很凶地瞪了一眼,有一点委屈。
这个人怎么老是那么阴晴不定,明明是自己说要猜的,猜错了就不高兴。
开玩笑,他大野智可是艺术家哎,怎么可能画那么没有水准的‘暗语’呢。
 

 
“说不说?说不说?”

轻吐着威胁的话语,美丽的眼睛微微眯起,亮晶晶的,抿起的嘴角勾着一抹邪笑,可是抓着大野智手腕的力道却是温柔的。

 
 
“……”

大野智不说话,与松本润璀璨喊笑的眼眸对视了零点三秒,飞快地别过脸去,一边使劲挣脱了手腕上的禁锢。
 
“喂,你耳朵红了哦!很诡异哦!”

松本润也任由他挣脱开自己,双手撑着椅背倾身上前前,在大野智红咚咚的耳边一阵一阵轻轻重重地吹着气。
 

“哇!”

惊呼一声,连忙抬起手来死死地捂紧遭到偷袭的耳朵。
于是,手一勾,捂着耳朵的手又被回握到了另一只手里。
这回,薄红转深,从软软的耳垂火烧似的迅速蔓延到脖子根。
 

“还不说?嗯?”
 

“……自……自己看啦!”
 

大野智用空着的手擦去一片四叶草的叶子。
然后,又一片。
再一片。
 

最后,只留下唯一一片叶子。
 

是什么形状的呢?
 
 

“……喜欢。”
 
 

指腹下的镜面明明是冰凉的,但大野智反复勾勒的那最后一片叶子的形状却仿佛烫得要烧起来。
 

嘴里飞快吐出的两个音节,低沉的,模糊的,羞怯的。
却已经足够让松本润触电似地放开抓在手里的那个手,改而用两只手慌乱地遮住自己的脸。
好半响,才从手指缝里传出一个强忍着笑意的古怪声音。
 

“你这家伙……真肉麻。”
 
 

“哦?放开手拉!你脸一定红了吧?放开手让我看看拉。”
 

把肉麻当有趣还不自知的大野智笑闹着要去板开松本润盖在脸上的手,正当他快要成功地看到期待中的‘红色木雕脸’时,木雕脸的主人忽然松开了手按住他的后脑勺拉向自己。
 
 

唇上,
柔软,
温暖。
 
 

“喂,我没教过你吗?闭上眼!”
 
 

这样就不会被看到了吧,松本润偷偷得意地笑了。
 
 
 
四叶草=喜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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