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 for vip card holder Deepblue
第一次写命题作文,不知是否符合小D的要求。 心虚笑
我站在白桦木围起来的牧场外,给你打电话。
前方是全日本最北端的不冻湖,夕阳下,我的影子落在身后一大片暗紫色的薰衣草田。就像你。
我说,“我到北海道了。”
是我到北海道了,而不是我准备要去北海道。事先征询你意见的话你就会同意吗?一定不会。你希望我在那个地方等着,一直等。永远不离开。
夹杂着喧闹的背景音,透过听筒传来的话语嘈杂到听不清。
我想,你正在忙碌吧。
我想,你一定生气了。
我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所以也没问你到底说什么就挂掉了电话。
很任性吗?你知道我一向如此的。
你在日本最南端的九州忙碌着。
不知道已经过去多少年,你说你很忙很忙很忙很忙。你说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一分钟也不想浪费。你说等这阵子忙过去就好了。你说你已经预订好回东京的机票。你说抱歉临时有工作只好把航班取消了。你说今年圣诞节一定会回东京的。
可是,怎么办呢?
我已经不想等了。
不想再难为你,让你对我说抱歉。
所以我带上最简单的行李,把钥匙丢进牛奶箱。离开了沉寂到快要无法呼吸的那座城市。
为什么没有去九州找你?
为什么偏偏挑了最北端的北海道,隔着一个东京和最南端的你遥遥不相望?
你想这么问吧。
我说了,我是很任性的。
这个夏天,松本润传了很多mail给大野智。
刚接到电话的那个傍晚,他甚至不顾一切丢下工作一整晚的打电话传mail打电话传mail。可能近两三年加起来的总量还不及这一个晚上为日本电信贡献得多。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松本润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拇指酸痛僵硬,和已然湿了又干干了又被汗湿的掌心一样,热辣辣的。
一下一下地按起了清除键。未发出的文字随着光标的闪动永远无法被对方看到。
质问。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呢?
『圣诞节见。』
收到这封mail的时候,大野智正用刷子给红棕色的马驹刷着背,有点偏大的遮阳帽总是毫不客气地随着他的动作往两边倒来倒去。牧场主的女儿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刚上国小一年级。小女孩抓着大野智的手机,从老远的屋舍一路奔跑过来,兴奋地叫嚷着大野哥哥,你的手机里出现了一位好帅的大哥哥。
来电显示头像或许是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功能,可是如果连mail也设置成这样多少就有一点刻意。刻意的是当年夺过大野智的手机假装若无其事地这么设置的松本润,还是明明换了新手机却支支吾吾地向店员请教如何设定mail头像的大野智?
拿两个同样笨拙的人相互比来比去,这根本就没有意义。
大野智不好意思地冲小女孩笑出一颗虎牙,双手在完全不吸水的塑胶围裙上抹了两下,接过手机。点开收件匣,冷冷清清地躺着唯一的一封mail,发件人显示为‘讨厌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大野智擅自把松本润调任九州之前键入的‘爱你哦’改成了‘讨厌鬼’。看着看着看着,希望有一天能够真的讨厌起来。
『圣诞节见。』
您确定要删除这条讯息?
确定。
拇指在确定键上停驻良久,好像独独这个键坏掉了似的,大野智花好大力气都没有办法按下去。前一天晚上松本润发过来的mail塞满了他的手机,刚删掉一条又会迫不及待地嘀嘀嘀叫起来。大野智关掉手机,丢进来不及把东西理出来的行李袋,晚饭也没吃就蒙头大睡。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开机,按下全部清空,连一封也没有点开。
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现在犹豫起来了。
明明只有四个字而已。
这封mail大野智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花期很短的薰衣草田已经连用力回想也记不起它曾经的样子,前来牧场观光的游客从初夏的薄衫换成了走动时会发出哗啦哗啦响声的羽绒服,来了又走。
松本润自那之后没有给大野智去过任何电话,也没有mail。
不回复也没关系。如果再发过去一封搞不好就会马上被回复说我才不想见你。
所以,就这样吧。
不太像是松本润会有的消极。
九州的冬季,已经太多年没有下过一片雪了。至少从松本润来到九州后就是如此,让他以为这个地方是不会下雪的。
傍晚七点的班机。松本润下午四点从暗无天日的会议室步出的时候,惊觉已经下了很久的雪了。重要的主干道上因为积雪引发连环车祸正在封锁中,绕道而行,大大小小的支路上时不时会有穿着制服的交警小跑着扛出一个路障进行不合时宜的扫雪。
松本润是一个没有什么信仰的人,或者说他唯一的信仰就是靠自己。可当出租车内的电台报出七点整,他还是忍不住去想,他和他,或许是一场连上帝也觉得必须纠正的错误。
满心希望会因为下雪而延误的班机不从人愿地准时飞往了东京,松本润到达机场的时刻是七点三十八分。
那你说怎么办?我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回东京!我说了是今天!下一个班次人满?不可能!你给我好好查清楚。等?要等多久?好。好的好的。我等我等我等!
语无伦次或者是歇斯底里。
被告知如果下一班的乘客打电话来取消座席的话,就能够搭上今天最后一班飞往东京的客机。松本润红着脖子,动脉血管因为之前的激动和毫无理由的愤怒而突突突地跳着。脚步凌乱地走在带领他去特别候机室的机场工作人员身后,松本润有点尴尬地不知道应该对这位明显被他吓到的小姐说一声对不起,还是谢谢。
不大的候机室里已经坐着两个紧巴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愿松手的人。工作人员刚推开门,松本润就感到四道热切的视线齐刷刷地扫向了他们。看清楚只不过是新来候机的人,热切的视线迅速冷却了下去。各自低垂着头,漫无目的地等候,忍耐着希望和失望的炮烙把焦虑不安偷偷掩藏在困倦的假寐中。
有多少次,松本润想要站起来拍一拍等在他前面的人,说无论如何拜托你和我换个顺序可以吗?要多少补偿都可以!
明知这样做,自私又卑鄙。圣诞节,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坐在这个冷冰冰的候机室里等待的人,谁又不想尽快回到家人身边呢?
比如说在松本润之后进来的那个年轻女人。她正不停地和某人传着短信,不时从放在膝盖上的包里拿出一两样圣诞小装饰,脸上露出温柔的表情。
松本润掏出手机,呵了口热气温暖一下僵冷的手指,一下一下迟缓地按出东京家里的电话。
嘟……嘟……嘟……
就像平稳规则的心跳声,让人渐渐安心下来。
所谓家,就只不过是有所爱的人在的地方。来自于这个地方的拨号声,纵使是千篇一律的却也能够温暖起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请在嘀声之后进行留言。
嘟……嘟……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请在嘀声之后进行留言。
嘟……嘟……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请在嘀声之后进行留言。
松本润不知道自己究竟打了多少个电话回家。
舍不得按重拨,每次都用不太灵活的手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认真地输入。直到手机因为没电而再也无法打开。
果然还是无法原谅我吗?
因为无法原谅所以宁愿留在北海道也不愿意回家吗?
还是说,那里根本只有对我而言才是家。
松本润看着再也无法亮起来的手机屏幕,轻轻地牵起嘴角。
只能微笑了。
是这种感觉的苍白笑容。
仿佛来自很遥远地方的声音终于叫到了3号。松本润迟钝地转动了一下手里标注着3的号码牌,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坐在松本润左侧的年轻女子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圣诞装饰,朝松本润这边含蓄地望了一眼。非常非常羡慕的。
已经提着包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松本润又坐了回去,不声不响地把手里的号码牌递到女子面前,“我们换吧。”
女子瞪大了眼睛,本能地递出了自己手中写着4的号码牌,难以置信地问,“你……不回去了吗?”
松本润看了看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的那只手,接过号码牌。
“我忘记带家里的钥匙了。”这么低低地说着,更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松本润有点记不起后来那名女子是如何快要喜极而泣对他不停说着谢谢谢谢谢谢你,也记不起她是在什么时候把那个一直握在手里的小饰品塞到他手中的。他唯一清醒地认识到的是,一边掏出手机来拨一边往外走的这个女子,在刚走出门口的时候说了一句,“喂喂,小智吗?妈妈马上就回来了哦。”
小智吗?
他也想这么叫一次看看。
松本润试了试再次打开电池用尽的手机,没有办法。
走到机场大厅,往公用电话里塞了几枚硬币。毫无意外地再次转入了留言信箱。
松本润莫名紧张地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努力地,用尽可能最平静的语调,低低地说。
小智……
我,想你了。
挂上电话,大厅正中央的挂钟显示为十点二十一分。离飞往东京的最后航班起飞还有九分钟。
这个留言你听不到吧。或许永远都无法听到。
其实我也想像那个人一样说一句‘小智吗?我马上就回来了。’
不过我想,我大概没有办法回来了。
北海道很冷,你不要感冒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松本润感到自己的鼻子莫名酸了起来,双眼也泛起涩意。
搞什么啊。原来是他先感冒了吗?
大野智抱着膝盖蹲在地板上,脚趾前方放着一部电话,答录键闪闪烁烁。
小智……
我,想你了。
小智……
我,想你了。
小智……
我,想你了。
不论听了多少次还是告诉自己没有听清楚的反复按着释放留言那个键。
比起这句,大野智想要听到的其实是另外一句。
早就已经决定好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家里,可是等大野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提着全部行李回来赴这个没有对手的约会。
真没出息。
站在门口看看暗着灯的房子,大野智狠狠地在心里痛骂了自己一顿。比起悲伤如果让愤怒优先,这样也会稍稍好过一点吧?自欺欺人。
大野智本来是打算让自己倒头就睡的,可是八点左右的时候家里响起了电话铃声。来电显示的是那个大野智唯一背得下来的手机号码。
不想接;或者是不敢去接。
接起来的话,电话那头一定会说抱歉啊抱歉,临时有事回不来了。所以,他才不要去接。
如果要回来,自然就会回来了。
大野智把自己裹紧在棉被里,死命地捂住耳朵,像一个听见魔鬼在敲门的孤单旅人。
铃声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大约半小时之久,最后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大野智从被子里爬出来,背靠着墙。还有三个多小时圣诞节就要过去了,圣诞老人今年还是忘记要带给他礼物。
之后就是这通留言。
那个人宁愿说想念也不说回来。
之前那些电话果然是打来说今年也无法回家的吧。原来就算捂紧耳朵恶魔还是会进到门里,把他最心爱的东西一点不剩地带走。
大野智昏昏沉沉地在床上翻来滚去,冷冰冰的被窝无论如何也睡不暖。床头的电子钟在十二点整发出嘟地一声轻响。终于结束了呢,一个人的宴会。
习惯性地穿过客厅开了一下门,一团暖暖的东西倒在了大野智堵在门口的双腿上。
这么晚了要去哪?
纵使当机场人员在最后几分钟终于叫到4号的时候不知在心里感谢了多少次各路神明;纵使故意忽视了来到家门前那一刻看着黑洞洞的窗户有多失落;纵使抱着公事包当街坐在门口无比丢脸;纵使门在背后被意外打开的刹那高兴地想要落泪;纵使抬起来的手臂原本是想要索取一个紧紧的拥抱。松本润面对大野智看上去有一点困扰的表情,最后只能把无处摆放的手臂去撑着门框,辞不达意地说,“这么晚了要去哪?”
大野智脸上因为意外惊讶激动高兴安心诸如此类情绪而变得微妙起来的表情,在听到松本润例行公事的问话时,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调整。背过身,让出路,自顾自走回卧室。
“喂,我……”
身后响起松本润忍耐着什么快要爆发的声音。只有你会生气吗?这么想着大野智头也没回地截断了松本润未出口的话语,“我没有想要去哪里。只是看看门有没有锁好。”
松本润鞋子脱到一半,像一个忽然收到逐客令的客人那样手足无措地呆立在玄关。抬头看了看客厅的挂钟,零点零一分。
“我,”
松本润懊恼地抹了抹脸,“吵到你睡觉了吧?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家。”
卧室门不轻不响地被关上,没有回答。
背靠着门站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松本润轻声地咒骂着自己,笨蛋,你不是要说这个吧。喂,哑巴啦?快说话啊。
“对不起,我迟到了。”
门后,静悄悄的。
“九州……虽然有点远,又不热闹还很无聊,气候也不怎么好,不过交通还不错……”
啊啊啊!可恶!
“总之,你要不要考虑过去一起住?”
大野智不想要去开门的,这样又想生气又想笑地跑去开门实在太丢脸了不是吗?
“那,没有礼物吗?”
从另一侧用后背抵着门,前言不搭后语。
“礼物?”
一面因为得到回答而偷偷开心着,同时却又因为回答的内容苦恼起来,松本润绝望地翻找起公事包。“啊。当然。当然有礼物。”
磨磨蹭蹭打开一半的门。
来不及看清就被搁在头顶的不明植物。
还有,莫名其妙地撞痛了牙齿。
原来,没有人忘记。
对方唇齿间的温暖。
“呐,你知道吗?檞寄生。”
松本润一手环着大野智,一手用方才放在大野智头顶的一束植物逗弄着他的鼻尖。这是几小时之前和松本润交换了号码牌的女子最后塞进他手心当作谢礼的东西。
看到预料之中的摇头,松本润得意地弯起嘴角,“它没有根,依靠攀附在树干上吸取养分。”说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大野智,“很厉害吧?”
听出言语中明显的暗示,大野智不满地耸动了一下鼻尖,“你是说我像它一样吗?”
虽然是疑问句,不如把它称作控诉更为合适。
“你说是就是。”
狡诈地轻笑起来,抚平大野智鼻子间耸起的褶皱,柔软地再吻下去。
大野智,你果然还是不明白。
依恋着你的那株檞寄生明明是我啊。
松本润,我不想要让你知道。
我不是要去哪里,只不过是习惯了在每年圣诞节快要过去的最后一秒开一下门。期待着浑身落满雪的你,微笑着站在那里。
虽然迟了,圣诞快乐!小智。
那个,我忘记说。为了拿出钥匙我弄坏了牛奶箱。
你是笨蛋吗?钥匙干嘛要丢进牛奶箱啊?
我,我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谢你。
嗯。别客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