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Vicious Circle / 恶性循环




我讨厌你。
或者说,是你让我讨厌你。




保姆这种角色,二十年下来就连大野智也会感到厌烦的。
毕竟除了父母之外,谁又有义务容忍谁?

 


曾经,那个固执的小孩,霸道地叫嚷着阿米巴给我讲故事阿米巴陪我捉蜻蜓阿米巴你放学要直接回家阿米巴你不可以和别人要好。尽管诸多不满,大野智吸吸鼻子告诉自己对方还是个小孩子,就像那种会把破壳而出时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当作妈妈然后就一直跟着走小鸭子,于是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等到哪一天真的忍不下去了,大野智想,他大概会跑去和爷爷说对不起我不干了。事实是,有那么好几次大野智差点就这么和他爷爷说了。  

 




松本润二十岁生日那天早上,天空飘浮着瓦片云,就像整整齐齐排放在食器里的河豚刺身,晶莹剔透的。

 



松本家长孙的二十岁生日,说不劳师动众也没人相信。排场是一定的,不过真到了三十日那天,晚宴事项早已准备妥帖,一大清早倒显得无事可做了。

 


大野智倚靠在就算四个人并排走过也丝毫不会有问题的前厅大门的琉璃门柱上,打着哈欠,手里随意摆弄着几根稻草。他想扎一只小鸟的,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扎成了一个疑似诅咒用的稻草人。这下有些不妙,他总不可能拿这个去送给松本润。
也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每年大野管家让孙子去问松本润想要什么礼物,那个人总是莫名其妙地回答说想要从太阳中诞生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从太阳中诞生出来的东西不就是‘星’这个字吗?大野智自动把这理解为松本润对他的有意刁难,所以每年都是随便弄个什么打发过去。

 


“小智,你在这啊。有人找你,站在门外不肯进来。”

穿着仿佛在漫画里才能看到的女仆装,笑起来很爽朗的中年女子双手抱满准备拿来装点大厅的荷兰海芋。


兀自对着稻草人发呆的大野智受到惊吓,啊啊哦哦地应和着就想往大门那边去,没发现有一个人已经单手搭着扶手站在楼梯上看着他好一会了。


“去哪?告诉门卫带他进来。”


从身后叫住了大野智,松本润微微把头一偏对女佣使了个眼色,慢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谁,甚至光听那个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脚步声就已经足够。大野智为这个认知感到有一点沮丧。把寓意古怪的稻草人藏到背后,大野智侧过身面对松本润,嘟哝了一声,“那人是来找我的。”


“我知道。”毫不介意的,把大野智的手从身后拽出来,“呵,这次是诅咒娃娃?”


大野智以为又要被敲头心虚地缩了一下脖子,下一刻看到对方只是笑笑地把稻草人收进掌心里,于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地抗议,“找我的,应该由我来决定吧。在哪里见面。”


浅浅笑意隐去,“是没错。不过,让不让你见他,是由我决定的。”

 




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比起乖巧地撒娇,为什么选择了令人讨厌的命令方式?

 




大野智的爱好不很多,每一项却足够执著。



几年前松本润发着高烧的那个晌午,大野智和大学教授约好了一起去钓鱼。



就不能不去吗?
已经约好了啊。
打个电话去取消不行吗?
为什么?我在你也不会马上病好啊。  
不要去!
……这是命令吗?


是的话你就不去吗?


那么,是的。

 


其实很可悲吧?
少爷的特权。

 

 


坐在大厅豪华沙发里的访客拘谨地挺直了身板,小心翼翼地不让汗湿的后背碰触到白玉串起来的沙发靠垫。
樱井翔感到自己正被对面这个五官深刻的人用不太友善的目光审视着,而他此行的目的——大野学长却完全置身事外似的立在那名坐着的男子身后。


总觉得是哪里搞错了吧?
这么想的不只是樱井翔,还有大野智。



“你好。我是松本润,你有什么事?”


脾气很臭或者性格很差显然并不影响一位绅士的养成。其实,如果是平常那个接待专用的松本润,他大可以把话说得更漂亮一些。比如鄙姓松本,请问阁下不辞前来所为何事诸如此类符合松本家长孙身份的外交用语。只不过,对于第一眼、更正确地说是尚未谋面已经开始不太喜欢的这个不速之客,松本润不乐意为难自己说那些会恶心很久的话。


听到这句突兀开场白的时候,樱井翔正暗暗向大野智投去询问和求助的目光。无奈后者好像真的忘记了樱井翔是来找他而不是找松本润。大野智光顾着用手点数着被松本润靠着的那片白玉靠垫上有多少块玉石,有一点见死不救的味道。


“那个,”毫无理由地踌躇起来。对方看上去应该比自己年纪小没理由要感到紧张,樱井翔在心里做了番心理建设,抬起眼眉用最精英的角度扬起一抹从容坦荡的微笑,“教授给的室内设计展票,拿来给大野前辈。”



大野智和樱井翔就读于东京最有名的私立艺术学院。都是室内设计系的,差别在于大野智是填志愿时不小心搞错了油画系和设计系的编号才误上贼船的。



樱井翔摊开手掌,露出两张对折过的门票。原本他是想要站起来直接把其中一张递给大野智的,可是又意识到这样做有些失礼,一只手就伸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怎么办。


松本润因为对方跳过自我介绍的举动微微蹙起了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边上来的大野智一眼,终于没有发作。
“那么,谢谢了。”低头,感谢;伸手,接过。


本来应该是如此没错,如果大野智没有在松本润微微低下头去说谢谢的时候率先抽走樱井翔手里的票。


“今天下午一点开始啊。”没有发现松本润右手扑空的尴尬,大野智仔细看了看票上记载的展出日期,“樱井君,我们一起去。”


被意外点到名的樱井翔局促地看了一眼松本润,这个人刚刚收回右手紧握成拳头的表情在樱井翔看来已经不是生气两个字可以形容。“这,前辈和松本君一起看吧。”这么说着,不知道算是残酷还是温柔。




松本润偷偷地用牙齿咬住里侧的嘴唇。
看,连旁观者也发现了,你为什么没有办法注意到呢?




是没有注意到,还是故意不去注意。大野智往前倾了一下身体,挡在松本润和樱井翔的中间,把一张门票塞进樱井翔手中,“他才不会去看,少爷他是很忙的。”


松本润最痛恨的就是大野智每次都当着朋友的面故意叫他少爷,好像要迫不及待撇清他和他的关系。虽然平时松本润把大野智惹生气的时候他也会很刻意地恭恭敬敬回他一声少爷,虽然这种刻意不刻意或许都是松本润自己以为的,虽然大野智叫松本润少爷原本就是天经地义,可是松本润就是痛恨着。毫无理由的。


“随你的便。”


站起身,忽然笑了。



大野智会偏过头看到松本润这个冷冷清清的笑容真的只能说是一个偶然。可是这个偶然让他一瞬间害怕起来。
这个微笑,就好像是很久远以前的冬天,大野智连同毛毯一起抱住还不到普通孩子上学年龄的松本润,两个人一起趴在温室的玻璃上看插着一根胡萝卜作鼻子的雪人一点一点的融化掉。雪人的嘴是永远微笑着的,就算正在融化也不得不微笑,因为那个笑容是一条红色的腊肠做成的。之前看起来分明一直一直都很快乐的,为什么融化的时候这个笑容看起来冰冷又伤心?



冰冷。
又伤心?



听到吧嗒吧嗒向楼上走去的脚步声,大野智回过神来。
那个人,是不会为此伤心的。
所以,一定是他看错了。

 




如果樱井翔不在的话,会怎么样?
松本润会一面气得要命地用手指使劲戳大野智的额头,一面徒劳地大喊:喂,阿米巴。你搞清楚了,我去或者不去,由我自己决定。我的心情也不需要你替我做注解。
一定是如此。
不过,在外人面前,松本润还是做不到说一句重话来让大野智难堪。





樱井翔走后,松本润环着手趴在阳台的栏杆上。
几近中午,太阳快要爬到一天中离地面最近的位置。即便如此,还是遥不可及。


“那个什么展,不准去。”

“又是命令吗?”


“你就当作是好了。”

 



其实不想这样的。
如果可以的话,宁愿命令他对我说“生日快乐,我们一起去看。”
这样做的话,他会更讨厌我吧?


还是算了。
有你陪我就行了,稻草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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