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够对我微笑,
其他事也可以不再计较。
—— By 松本润
人类究竟是否是热爱思考的动物?
这个问题听起来至少要比号称把珠穆朗玛峰倒置过来也无法填平的马里亚纳海沟更深邃上那么几cm。
而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个道理,却浅显到连最忠诚的上帝拥护者也无法为此对神的顽劣性格进行任何无罪辩护。
就好比现在的松本润吧。嘴里咬着一支批注数据报表用的木头铅笔,双眼好像是在盯着电脑屏幕中的道琼斯指数,右手握着光电鼠标左手拇指悬空在space键上方。明明是一副工作模式全开启的精英模样,实则正思索着一个他绝对没有脸说出口的无聊问题:那家伙,还挺可爱的不是吗?
当松本润发现大野智开始若有似无地对他小小撒娇的时候,他那嘴角上上下下抽搐得就好像逮到二宫和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终于不幸落了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一样。理智拼命告诉松本润要沉着要冷静要不动声色要宠辱不惊,可在感情方面却早就乱没出息地不知道high到宇宙的哪个角落去了。
所以,结果往往就是还没来得及利用二宫和也的把柄进行资本主义的残酷剥削,松本润就因为自己把目标暴露给了阴险狡诈的敌人而被宣告三振出局。
好在大野智既不阴险也不狡诈。
有一段时间大野智不再冲着松本润用他那沙沙软软的嗓音Jun chan Jun chan叫个不停,当然也不是完全不理不睬,只是一开口就说‘你’怎么怎么怎么的。其实这种游离于正常状态的现象也就持续了三五天而已,但却把松本润搞得很郁闷很烦躁很小家子气地对大野智说话也一律采用‘你’怎么怎么怎么的句式。
明明在意的要死,但又不好自己凑上去问‘喂,你怎么不叫我Jun chan了啊?’,就算装得再怎么洒脱不拘可一听上去就是有那么很多点死乞白赖。松本润首先在自尊心上就过不去自己这一关。撑死,松本润也就只能在大野智又对他你来你去的时候,报复性地拼命用他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的大眼睛死命瞪住无辜倒霉的大野智而已。
这盘只有松本润一个人玩得颇投入的僵持战局,终于在大野智某天一跳一跳地踮着在沙发里窝到发麻的脚七撞八撞撞进松本润书房的时候出现了令人欣喜的转机。
松本润从来没有对大野智说过诸如我工作时你不许进书房之类的约法三章。可正如大野智第一天到松本润家时没有得到邀请就绝对不会踏入主卧室一样,这个人他非常清楚怎么去扮演好一个安分守己的房客角色。大野智小的时候说不上家教严格,但大野妈妈是一个非常有涵养的女人,‘我手指活动的自由止于你的鼻尖’这种相互尊重忍让的道理自是不用说大野智也懂的。
于是,也就难怪松本润在觉察到大野智淅淅索索摸进书房站在他背后的时候有多么吃惊。
大野智站着看了一会那个好像正忙于翻看文件的工作狂,自以为没有被发现地又默默退了出去。不用说,时刻关注着身后动静的松本润的心也就跟着沉了下去。感觉像是受到了调戏似的嘟哝了一句‘搞什么呀……’,却不知道应该是‘搞什么呀那家伙’还是‘搞什么呀心猿意马的我’。
当‘好不容易重新把注意力挪回公文上——大野智病毒再次侵入书房’这种令人抓狂的模式演练到第三遍的时候,松本润终于忍不住了。把厚厚的档案夹用力地一合,背脊深深地埋进椅背里,松本润头也不回地说,“你到底在干嘛?”
要不是已经事先预设了‘大野智既不阴险也不狡诈’这个大前提,此刻松本润是绝对有理由去怀疑大野智之前的行为是一种非常高明的心理战术的。
没有料到自己早就已经被发现,大野智听到房间里忽然响起来的声音好像受到惊吓。松本润看到地毯上的影子明显地晃动了一下。
“没,就没什么呀。”
这次投射在地毯上的影子完全状况外地摸了摸鼻子。
“所以说,你敢情就是来找茬的?”
聪明地把自己藏在椅背后面的松本润仔细观察着大野智影子所做的好笑举动,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双眼正闪烁着幼稚园小朋友欺负暗恋对象的低级快感。
什么冷战不冷战别扭不别扭的,瞬间都被淡忘了。虽然严格说起来,自始至终根本也只是他一个人的冷战一个人的别扭。
“找茬?”
影子似乎不太理解这个有点高段的词汇,微微向左侧偏了一下脑袋,呐呐地说,“没有找茬啊。”
过分认真的口气纯粹只是为了否定而否定,这让已经偷偷弯起眼眉的松本润更加确信大野智的确是不太清楚到底什么是‘找茬’。
“好吧,我相信你确实不是来‘找茬’的。”
松本润假惺惺地派送着他的‘好心’,“那么告诉我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所以说到底,毕竟还是个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阴谋家。
“我……我有点饿了,Jun kun。”
大野智既不阴险也不狡诈的好处,到了这里可以说完全就显露出来了。
原本明明决定了不要说出来的,话音刚落小小只的影子就猛然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同一时间松本润所想的是如果有彩色的影子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看到大野智到底有没有脸红。
等、等一下。
因为想象着大野智脸红而心情莫名舒畅起来的松本润,隔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前面那句话真正的问题所在。于是原本酝酿好的调侃话语顿时就丧失了存在的意义,只好有点笨拙地装作不经意,“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捂着嘴的影子君拼命把头摇得像个离心分离机。
这其实是这几天大野智一直在认真思考的问题,尽管进度缓慢效率没有,但好歹他也是有认真在想办法的。自从那天晚上松本润双眼亮闪闪地对他说‘相信我……好吗’,大野智总觉得对着这样认真的松本润叫他‘Jun chan’很对不起他。
Jun chan果然只能是Jun chan。Jun chan 纵使不那么好、纵使有的是比他更好的人,可是大野智的小小润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的。松本润也一样。
大野智想,我果然是个笨蛋啊。因为很笨,所以学不会遗忘;因为很笨,所以还抓紧着梦想;因为很笨,所以纵使约好的时间已经跑过去很远纵使当年勾小指的对手永远不会赴约纵使知道只有自己一个人被不小心留下,他还是会等的。
大野智是喜欢松本润的。
如果他不叫松本润而是叫做松本慎吾松本知宏或是松本其他,大野智想,他还是会喜欢他的。说不定叫做其他名字还更好一些,至少大野智不会觉得松本润的一些话语松本润的一些动作松本润的一些习惯松本润的孩子气和他的Jun chan那么相似。
大野智不想要去怀念的,至少不是这种无时不刻被动提醒式的怀念。
所以,叫润君也可以吗?
“喂,你还好吧?”
要不是地毯上的影子君始终做着左右摇晃的频度运动,松本润会以为大野智又站着睡着了。可是,这样摇头真的不会头晕吗?忍不住有一点担心。
“我说……Jun kun。”
从惯性动作中回过神的大野智依然捂着嘴,从细细的手指缝后面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
最终,果然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盯着安静下来的影子,松本润很久都没有说话。
原来,真的不是他听错了,大野智的确是叫了他润君。感觉很微妙,可是又说不出来微妙在哪里。松本润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如二宫和也说的是个超级别扭的家伙。之前大野智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围着他叫Jun chan的时候,松本润虽然一面因为大野智黏黏糊糊的语调而感到挺开心,可是一面又暗暗妒嫉着那个不知道是谁的谁。现在大野智明明确确对他改了称谓,听上去应该是松本润专属,可是怎么的心里就一丝丝的像被抽走了什么似的寂寞起来。
“好吧,我给你下面吃。”
久久的。
等到大野智心底的罪恶感一层一层累积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其实我也不是很饿’的时候,松本润忽然把电脑椅哗啦一下转了180度和大野智直视,把后者吓了一跳。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下面又不是下毒。”
松本润瞥了一眼一脸受惊状的大野智,心想我的表情有这么阴森吗我又不是罗刹。
没来由的觉得有一点无趣,自己心里那些患得患失放到大野智眼里原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没心没肺的真是好啊。
有点怨恨地这么想着,松本润一拍座椅扶手,越过大野智就往厨房那边走过去。路过的时候,连头也没有别过去一下。
果然是打扰到他工作了吧?
还是说他不太喜欢别人叫他润君?
大野智看着明显心情不是太好的松本润的背影,有一点疑惑。
就算各自在意着对方,折起来藏在心里,那也就只能是‘各自’而已。
好在接下来的几天,别扭大王松本润终于发现大野智对于他的态度转变那绝对不仅仅是限于口头称呼上。
比如说,大野智越来越大胆地在松本润的办公时间闯入书房,两只手意义不明地在椅背上敲打着,润君,弄点吃的吧。
也有,肥皂泡跑进眼睛里了,润君帮我拿下毛巾。
或者是,今天不用你送了我想自己走走,诸如此类被松本润说成是不识好歹的拒绝。
最过分的一次可能是,大野智在松本润敲键盘的时候蹑手蹑脚绕到他背后,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隔着椅背扭来扭去地直叫唤‘润君,润君,润君润君,润~君~’。直到松本润终于放弃在颠沛流离中打完文件的愚蠢念头,拉下他环住自己的手没好气地问‘你怎么一天到晚吃不停啊’于是很认命地准备去厨房。可大野智却继续环住松本润不松手,黏黏糊糊地说‘呐,町田从埃及给我带回来一副很有意思的棋啊,润君我们来玩吧’。
松本润就想,埃及带回来的?该不会是被下了什么奇怪的诅咒吧?大野智你认识的人怎么一个一个都那么匪夷所思莫名其妙。
至少,被撒娇,更正确的说是被大野智撒娇的感觉……还真是见了鬼的不错。
那家伙,还挺可爱的不是吗?
于是,对于松本润对着满屏幕的道琼斯指数所思索的这个诡异问题,上帝还来不及发笑,二宫和也已经快要忍笑忍到流眼泪了。
并不是说二宫和也有透视眼或者读心术什么能够直接窥探到松本润内心想法的特异功能,实在是松本润嘴角含笑眼神迷离表情梦幻的痴呆样已经蠢到二宫和也认识松本润这十多年来的最高点。
幸好没有记者在啊。
原本是想看看松本润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注意到他的办公室里早就已经多出一个人,可是眼看着分针都爬过去不知道多少格了,二宫和也还是一点都没有看到希望的曙光。
这真的是那个曾经一脸正直地对他说‘实在搞不懂有些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什么都不想的在那边干发呆的’的松本润吗?
不过,或许他现在是在想着什么而发呆的吧?谁能说不是呢。
二宫和也终于忍不住fufufu地笑了起来,走过去用食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桌面。
听到响声的松本润条件反射地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抬起了头,遗憾的是脸上的奇异表情还是没有来得及切换过来。
“看来没有我,你过得也很滋润嘛。”
不愧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吃人不吐骨头扒皮都不带滴血的二宫和也。虽然看着松本润因为抬头而显得更为放大的愚蠢表情二宫和也心里笑得肠子都快打结了,可是脸上硬是装出那么一副不再被需要的悲伤模样。
“别、别胡说。”
和二宫和也斗嘴这是需要事先热身的。松本润深知自己此刻完全不在战斗状态,有点心虚地把目光转回到电脑屏幕上,假模假样的敲了几个字进去这才算是终于找到了那么点感觉,“不就是换了颗不错睡的枕头而已,别说得像我整天插科打诨似的。”
“这样哦。这么好的‘枕头’也不知道帮我买一个,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二宫五根手指轮流在桌面上轻敲着,摆明了就是信你有鬼。
“要买自己去买!”
这次松本润倒是回答地非常利索,他家那颗‘枕头’怎么说都是只此一颗别无分销。
二宫盯着表情认真的松本润看了一会,又故作高深地笑了起来,“别,我粗人。用不了那么好的枕头。”
“对了,你不正放着假吗?”
松本润看着二宫说来说去总是没一句正经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这才发现这个人现在会出现在这里绝对非常的有问题。
最近一次见到面是二宫和也比着三根手指头叫嚣着‘三个月,一天也不能少’那次。一般说来,这个家伙在放假的时候是决计不会出现在公司里的。
“没错啊,所以我来了。”
二宫一脸就是你终于知道要问了我正等着呢的坏心笑容。
“来了就回你自己那里做事。”
毕竟也是你来我回的交手过招了那么些年了,松本润可没有笨到傻傻地去问什么‘那你为什么还来啊’。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吗?”
见没人陪他玩,二宫和也有些不满。
“我不问你也会说吧?”
松本润飞快地白了二宫一眼,后者闪亮闪亮的细长眼睛让他有非常不愉快的预感。
“既然你这么大方,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着二宫和也故作谄媚地弹了弹手指,把始终放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到了前面。
松本润就想,你到底什么时候客气过了你说。
“这个呢,是明天要洽谈的客户资料。”
二宫热络地把拿在手里的文件夹摊平在松本润的办公桌上,还很殷勤地帮他翻到关键的页数上面。看松本润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又大无畏地加了一句,“忘记说,这个人现在在悉尼。”
“然后?”
松本润已经猜到二宫和也想说什么,毕竟这种突然被暗算的惨痛经历他也不是第一次遭遇。不过既然没有什么转圜余地,他还是决定好心配合二宫和也把他乐此不疲的大义灭亲戏码演完。
对于之前的并购案,松本润始终觉得他是亏欠着二宫和也的。
“然后……当然就是你去。你知道的,我在度假嘛。”
二宫说完眯起眼睛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等着看松本润的反应。
有些时候,二宫和也让松本润觉得他看上去真的是个再可爱不过的小孩。
“你小子,就是非要故意拖到最后一天才告诉我。”
松本润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推了推眼镜架开始提起听筒拨电话。
“搬救兵?”
二宫和也用嘴形说。
“没,给我家‘枕头’打电话。”
虽然一早就被二宫和也看穿了,可是说到这句的时候松本润还是莫名其妙不好意思起来。自己说的话自己还脸红,真的很别扭。
不过,‘我家枕头’这种叫法感觉还真不坏。
二宫愣了一愣,转而又fufufu地笑了。
松本润已经很久没有拿自己的私事和他开过完笑了。真谢谢你了,枕头君。
二宫和也叉起手,走到门外,轻轻地帮松本润把门带上。
松本润说,
Satoshi,你起来了没?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松本润说,
明天我临时要去悉尼谈一笔生意,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歌剧院的嘛,要不要一起?
松本润说,
我还要把明天用的材料整理一遍,晚上可能不回家了。
松本润说,
明天早上你帮我们打包下行李拿到公司来好吗?护照在床边第二个抽屉里。
我,还有你,等不等于我们?
笨笨的大野智在迷惑着到底该拿护照本还是户籍册的时候,鬼使神差或者说是如有神助地去看到了里面登记着的松本润的生日。
1983年8月30日,有问题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