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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良阿月钦点关键词:

法式热吻 / 我们相爱吗?亲爱的。 / 一起变老






对不起啊,那几年都让你一个人。
傻瓜,那些都只是小事。
真的已经不会疼了吗?手。
是啊。真可惜呢。
可惜什么?
不能跟你撒娇了。
笨、笨蛋。
起风了。
回屋去吧。





相携,五十春秋;
回首,仍是最爱。






东京市立图书馆早在二十七年前就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曾经的西翼小型展厅已经不复存在了。
漆黑的朴素跑车悄无声息地停靠在图书馆门口。驾驶座上下来一个西装笔挺的青年,躬身拉开客座席的门,恭敬地向里伸出一只手。坐在车内的老者摆了摆手,越过青年干净利落地跨下车。转身,一手搭着车顶,一手探到车里,拖出一个很小只的欧吉桑。

“二宫啊,回去把你爷爷给我弄过来。”

率先跨出车内的男子,拖着手里的人走过青年身侧的时候,爽朗地加上了这么一句。





大野智扒拉着松本润的手,僵直在图书馆的正门口死也不肯再挪动半步。
老远就看见大厅里流光溢彩的一座巨型冰雕,是一只靠在猫身上打着盹的黄金仓鼠。冰雕的基座上镶着一块金色的铭牌,上书『贺 大野智五十周年纪念画展 友町田慎吾之子敬上』。町田慎吾几个字写得飞扬跋扈,倒是‘之子’两个字小到几乎看不清。
町田,还是老样子。




大野智素来讨厌这种惹人侧目的铺张排场,更讨厌把自己隐匿了那么多年的本名公之于众,不过他最讨厌的还是此刻这种像要被生吞活剥般地推到众人面前。
诸多的不满与坚持,最终仅仅因为松本润那一句开玩笑似的‘喂,老头。我可没有自信再陪你熬个七八十年’而弃械投降。

 



今天是8月30日。
收到生日贺礼的那个人,到底有没有权利邀请神秘的送礼者走到灯光下,陪他跳一支七歪八倒的老年恰恰?

 



举凡大野智画展的作品,都是没有标题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不过既然是五十周年庆,那么总要弄点什么头上长角的特例,比如说中央展厅最醒目位置的五幅套画。金黄的向日葵色颜料排列成弯弯的彩虹桥——『盛夏的星屑』几个字旁浅浅地标注着非卖品。

 



左起第一幅。


灰色的小胡同里细长的路灯破了两个灯泡,唯一幸存的那一盏安安静静地兀自洒落了一层浅黄色的清辉。墙角的一只猫,黑色的,闪耀着银币一般的大眼睛。它优雅地向前迈出一条前肢,头微垂着转向身后,斜斜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几步之外,一只毛色浅淡的黄金鼠,不知道是因为蜷缩着身体还是因为被夜风吹松了皮毛,整个看上去圆滚滚的。黄金鼠一面用爪子恋恋不舍的拨弄着青石板上猫的影子,一面不安地微微偏过头看着那只猫本身。
犹豫不决。



如果没有再次遇到我,你一定会朝着自己的人生大步向前,永不回头。
感谢你,为了我。一次一次停下脚步,等待着,看顾着,包容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二幅。


放在玩具箱里的红色小火车,每一个窗口都画着一张两张三张表情各异的脸。其中只有一小格窗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火车外,一只头顶上几搓毛在乱翘的黄金鼠用小爪子捧着脸,忙忙碌碌忙忙碌碌的原地兜着圈。画面最右侧难以察觉的角落,静谧地摇摆着一条漂亮的黑猫尾巴。



松本润答应过大野智会带他去看一看法国卢浮宫的,既然答应了,那么即便是要牺牲二宫和也做苦力,松本润还是会带大野智去的。更何况当初可是二宫自己主动请缨拍拍胸脯保证不去和那帮老家伙告状来的。



你以为把黄金鼠丢到香瓜子堆里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那只要把大野智丢到卢浮宫去看看就知道了。大野智双目飞心兴高采烈欢畅无比地从维纳斯晃到蒙娜丽莎,又从胜利女神一路飙到土耳其浴室,一回头他发现他把松本润弄丢了。更正确的说法是,大野智从松本润那里把他自己给弄丢了。
粗线条也好大神经也罢,纵使再怎么憨态可掬童叟无欺,看着满目来来往往金发碧眼轮廓深刻的人大野智还是忍不住慌张难过起来。脚步零乱地奔走着,张望着,拨开人群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借过借过借过一下。前一秒还让大野智后悔没有卷了铺盖好在此常住的那些旷世杰作,此刻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花花绿绿的模糊不清。


‘喂,你瞎跑什么呢。’


湿漉漉的手心不期然地被一只干燥微凉的手握住,大野智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出了一身汗。那句戏谑的话语,竟然是自己听得懂的日语。


‘我……’


把握不到焦距地抬眼,撞进一个宠爱的坏笑。


‘啊!你是故意的!’


这是恍然大悟还是果然如此?


松本润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把眼睛也笑没了的那种。握紧了大野智汗湿的手,毫不介意地在自己的名牌衬衣上使劲擦了两下,‘你果然没有发现吧。从以前到现在,我只会让自己呆在你双眼能够看到的地方。’



巴黎铁塔或者凯旋门,比不比得上松本润说着‘智你要入乡随俗啊’就毫无预警吻下去的那个深吻,如此璀璨绵长。

 



第三幅。


一个很高的山坡,赤红色的。不知道是因为漫山的花朵,还是因为你和我。
黑色的猫伸直了前肢,挑了一小片不会踩坏红花的草地,端端正正地蹲在那里。边上的黄金鼠摇头晃脑地硬挤进猫的前肢之间,用背脊磨蹭着身后那暖乎乎的肚皮。一颗闪耀的流星拖曳着婆娑的银纱裙裾翩翩然地从它们头顶掠过。这时候,猫的脑袋上面冒出了一团白色的圈圈,里面有一颗红色的爱心;黄金鼠的脑袋上则是冒出了一颗香喷喷的瓜子。



曾经有过这样的子夜。
睡不着的两个人头靠着头裹着毯子窝在床头看电影。是松本润喜欢的一部很老很老的影片,黑白的,滋滋滋的不时会冒出满屏的雪花。天际滑过一颗流星的时候,女主角偷偷许了个愿,回过头对她父亲说,我不在的时候也请您为他开着这扇窗。
至于那个愿望到底是什么,直到影片最后的最后也没有人知道。


松本润在毛毯下面伸出手把大野智往自己这边揽了过来,沉着声音慢慢地问,你的话,会许一个什么样的愿望?
大野智很可爱地耸了耸鼻子,认真地说,给我一把电锯吧,我想造一个房子。
威胁着加重了揽在大野智肩头的力道,松本润透过荧幕斑斓的光束恶狠狠地瞪着边上的人,真的吗?你再说一次!
以嗒嗒嗒嗒嗒,大野智万分合作地装作很痛的样子叫了起来。一扭头,亮闪闪地看着松本润,恶作剧地说,啊,我胡说的。应该是请让我开一家面包店才对。


即便是快要年届四十不惑,松本润听完后手一松扯过毯子裹起自己扭转头躺倒生闷气的样子还是那么孩子气。
大野智无声地笑着,伸出一只手拨弄着枕头上的那颗脑袋。

我不会告诉你的。
我的话,只是希望你能够给自己放一天假,好好休息。

 



第四幅。


一面明晃晃的大镜子。黑色的猫背着身蹲在镜子面前,别扭地死也不肯回过头去看上一眼。镜中,夜幕般的漂亮背脊,煞风景地秃了好大一块。越来越圆的黄金鼠,抱着肚子笑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大约是十多年前,也就是松本润五十多岁的时候,这个总是把自己当作十强铁人来用的人终于大病了一场。就是在最忙碌的年末当口,连全世界的公鸡都被迫啼的比往日更早了。
松本润软软地靠在白色的大枕头里,眼巴巴地瞪着被收到他够不着的地方去的那台笔记本,有一丝英雄迟暮的怨恨。床边或者病房外,上至不及他英雄却比他更迟暮的股东会老头,下至新上任不到三个月的什么科什么室的小官,全都象排队领取年末大礼似的挨个等着接见。偏偏最该出现的那个人,见了鬼的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身为一个时常被大野智取笑说是就连生气的时候也会对旁人打招呼的完美主义三八鬼,要让松本润对前来探视的人说什么我很累了拜托让我休息一下这种话是万万不可能的。松本润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缓解一下眉间忍不住耸起的褶皱,可惜效果不太令人满意。

已经无心去听那些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究竟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此刻松本润的全部注意力正集中在鬼鬼祟祟推开门探头进来的那个人身上。原本以大野智的性格,看到病房里那么多人绝对会立马转身快速闪人,松本润也做好了大吼一声‘混哪去了快给我进来’的准备,没想到这句颇具威慑力的台词终究没有派上用场。


松本润总觉得眼前那个正排开众人向他走过来的家伙,眉间的褶皱蹙起得比他自己更深。大野智手里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纸袋,凑近松本润的耳边轻轻地说,‘如果你点头的话,我要把他们都踹出去哦。’



直到很久以后,松本润都深信,当时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再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吧。
那个大野智,为了他说出这样的话。



真的‘踹’走了甲乙丙丁后,大野智十年如一日的面包脸这才摊开出一个松趴趴的微笑。献宝似的从纸袋中抽出两支雪糕,一支递给了松本润。


呐,这个很甜哦。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病人啊?
可是真的很甜啊。
……好吧。那我咬一口就好。



喂,我说。
有我在的时候,小润你就稍微不要逞强了吧。

 



最后一幅。


整个画面快要被一碗超级巨大的草莓冰沙填满了。红艳艳的草莓酱顺着闪亮的冰晶颗粒流淌下来,流淌下来,啪嗒一声砸在正盘起尾巴眯着眼睛打瞌睡的黑猫头上。好大的一滴。画面上方,正伸出爪子努力巴在冰沙堆成的小山上的黄金鼠,向下偷瞄了一眼的同时脑袋边上冒出了一个心虚的惊叹号。



已经是松本润无从忆起的过往。
两个小孩子坐在长长的木板凳上,四只光溜溜的脚丫子挤在一个圆圆的小浴盆里。真凉。


松本润抬起脚哗啦哗啦地踢着水花。大野智一手拽紧了松本润的胳膊扭动了一下,腼腆地说,Jun chan,你踩到我了。
被叫做Jun chan的孩子咯咯咯地笑起来,大野智觉得这很像是一种妈妈说起过的什么动物。
又踩出好大一朵水花,松本润抓过大野智的手,说,好多星星的碎片,就落在水里哦,可以踩得到呢。

星星的碎片?
大野智疑惑地偏了一下头,小心翼翼地跟着晃荡了一下双腿。哗啦一声细细的脆响。
嗯,很多很多碎片啊。就像冰沙一样,亮晶晶的。
是草莓冰沙那样吗?
小智喜欢草莓的?
嗯。
好,那就草莓味的好了。



虽然看不见,但我想星星的碎片一定是很甜很甜的。

 

 




松本润弄不清自己究竟在这五幅画面前站了多久。
眼眶,有一点灼热。狼狈地抬起手,结果抹在眼睛上的不是自己的右手,而是被自己握在手心里的大野智的左手。



“呜哇,特意把我‘弄’来不会就是专门为了看你们表演肉麻吧?”


除了颔起背的幅度比年轻时更夸张了一点之外,狡黠笑着的二宫和也几乎没有怎么改变,包括永远都知道如何在最欠打的时机说一句最欠打的话。


松本润有点别扭地假咳了一声,转过身看着由方才那名青年陪同着的老者。没有这个人的话,他也会很寂寞吧。


“啊,对了对了对了。”


被松本润暗含感激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二宫忽然夸张地叫了起来,“五十周年的话,怎么样也该算是金婚了吧。”


除了满头黑线的青年,在场的欧吉桑军团全都或冷笑或微笑或大笑地笑了起来。


冷笑着的松本润使劲拽了拽被调侃了仍后知后觉微笑着的大野智。秉持着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的理念,松本欧吉桑毫不嘴软地向二宫欧吉桑放过去一支飕飕作响的冷箭,“是啊是啊。老友金婚怎么也不见你包个够分量的红包过来?”


二宫和也毕竟不是普通人,撑死了也只能算是伪装成普通人的外星人。只见他坦然地整了整西装领带,一抬手往站在他身边高出一个头来的青年肩上大力拍了拍,“我都打包自家孙子给你打长工了,你可别告诉我这个礼包包的不够大啊。”


松本润很习惯地丢了个白眼,拖着大野智的手就往门口走。走过不幸身为二宫家长孙兼时代集团现任CEO的那名青年身边,松本润送上了一个搞不清是同情还是激赏的笑容。


“喂,怎么说走就走,都不请我去你家吃个饭什么的吗?”


被无视了的二宫和也迁怒似的瞪了无辜的孙子一眼。


松本润停下脚步,侧过身,屈起食指关节往大野智的脸颊上溺爱地捅了捅,“有人昨天吃冰沙嚼坏了牙,现在去补。你坚持要买单的话,就跟着来吧。”



结果,当然是不可能。

 




走出展厅,阳光的颗粒在绿茵茵的树叶上无声地敲打。



我说大画家,你那号称127°的视觉色差呢?
哦,那个啊。我还是想和你看着相同的景色嘛。

 



一个盛夏,到下一个盛夏。




我们相爱吗?亲爱的。
这样问的话,你一定会说我很狡猾。

呐,不如来比赛吧。看谁的爱更多一点。
是无论如何也不认输的你,还是唯有这次绝对不想输的我。



你说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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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11.26 ~ 2007.11.26

谨以此文
恭祝全世界最可爱的黄金芝士面包君大野智27岁生日快乐!
愿你那从早餐面包开始的每一天都幸福快乐。 ^ ^






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
会不会变得比较幸福?

                          —— By 大野智









时间跑过去很久,有转眼被忘却的事物,也有不能忘怀的故人;
时间跑过去再久,有轻易被抚平的挫折,也有无法治愈的伤口。 


即便努力地粉饰太平,存在于那里的东西,永远都存在。

 



松本润摔上门把自己关进书房之后,客厅的挂钟正好敲了七下,咣当咣当的把大野智吓了一跳。被迫中断的叙述里,他和松本小润明明还盘腿坐在晌午的凉席上吹着电扇吃着西瓜,怎么一回神现实世界里的时间已经走过去那么远了。
好安静啊。电视中的那些人影有声有色地上演着嬉笑怒骂,却还是好安静。

 


挂钟敲响九下的时候,抱着小猫曲起着膝盖侧躺在沙发里的大野智被吵醒了。身上无缘无故多出来一床棉被,电视机被关掉,白花花的六盏吊灯切换成了浅浅的橘黄色一盏。
松本润拖了张靠椅坐在这唯一的光源下,手里捧着一本大野智永远看不明白的文件,膝盖上还堆着厚厚的一叠。



小猫被放到地毯上,发出细细的一声轻叫。
松本润从文件中抬起头,“醒了?想吃点什么?”没有一丝波动。


大野智看到松本润起身抱着膝盖上的文件放到桌上,脱下眼镜揉了揉磕出印子的鼻梁。他走进厨房,后来又从里面把头探出来,“炒饭可以吗?没其他材料。”


“啊?啊啊。”


大野智有一点反应不过来,胡乱点了点头。
松本润他不生气了吗?还在生气吗?还是说之前松本润摔门走掉的那一幕只是他梦境的一部分?



把棉被抱进卧室,还有放在餐桌上的文件也拿回书房。大野智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听到厨房里传来唰唰的流水声,还有一板一眼的切菜轻响。
终于,不那么安静了。
真好。

 



你说吧。
是你迁就我,还是我迁就你?
不如我们相互迁就。

 



大野智感到一阵寒意醒了过来,左侧的半张床位已经冷掉很久。
他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好像喝了一点啤酒,发出很吵闹的声音。他用筷子敲打着碗边,有点无赖地叫嚷,“小润啊,你把相册藏起来了吧?一定是藏起来了。给我看啦,我要看啦。”
然后松本润说了什么?哦,他说,“以前的我……真有那么好吗?”
后来呢,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大野智想不起来了。



随手抓了件毛衣套上,发现袖子有点长。啊,这件是松本润的。
跻着棉拖走进客厅,大野智一边猜想着今天的早饭会是火腿三明治还是奶油培根吐司。结果什么也不是,餐桌的正中央工工整整地摆放着一本蔚蓝封面的相册。工整到令人觉得有一点可怕。

 



『1988.8.30 in Disneyland.』

大野智已经对着相册中的某个位置看了无数遍了。唯一缺失的一张照片,下面的标签这样写着。这应该就是松本润当年答应送给他的那张了吧。好可惜,他永远都没机会来确认这张相片上的笑容有没有如他当初所想得那样金碧辉煌。



大野智合起相册。
他之前听松本润说起过那场车祸。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但大野智的感受是疼痛远大于遗憾的。到底是不是因为这样而被忘记的,似乎也变得无关紧要。

厨房里的冰箱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了。大野智从里面拿出仅有的一盒酸奶,喝了一口,味道有点怪怪的。
过期,已经很久。

松本润没有回家,也已经很久。

 


松本润留下相册出门去的那天,大野智晚上有接到松本润秘书打来的电话。他说松本润有一件很重大的项目要负责,最近都会睡在公司里。
这是松本润第一次不是亲自打电话回家。

 

 


二宫和也挂着他营业专用的微笑一路从门口走到电梯又从电梯走到松本润办公室门口,他始终觉得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到底不对劲在哪里。当他把最后一个微笑送给首席秘书中村的时候,二宫终于发现问题出在了哪里。
太热切了。
这些人,笑得简直太热切了。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公司职员看到自己的上司会有的笑容,而是……而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庙里对着神像祈愿后才会有的笑容。
这个认知,让二宫和也感觉非常的,不妙。

 


伸手推了推门,锁着的。
这有一点异常。一般松本润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是绝对不会锁门的,如果锁了门别人要进来递送文件他还要自己跑过去开门,这不符合经济效益。
掏出身份验证的磁卡,轻轻刷过。滴的一声轻响。
门开了,但二宫和也却产生了强烈的调头走人的冲动。

 


舒适的大皮椅中没有人,宽阔的办公桌面疑似被小偷光顾过似的凌乱不堪,鱼缸里的小家伙一看到人影靠近就急切地浮上水面开合着嘴巴,缭绕不去的烟草味。


二宫和也头痛地伸出两根手指抚摸着自己的忍不住抽起来的眉心,很快反手关上身后的门,走过去向鱼缸中撒了一把鱼食。


与办公室相连的休息室,门半开着。简单的摆设,单人床上有一颗黑黑的后脑勺露在被子外面,一只手伸出床沿,食指和中指之间空留出一根香烟的位置。视线垂直而下,地毯上琥珀色的水晶烟缸里七七八八的烟蒂,还有一支只被吸了几口而已。

 


二宫和也不置一词,径直走过去把地上的烟灰缸拿起来,然后,很爽快地一屁股坐在卧睡着的人的后背上。


昏睡中忽然受到重物压制的人胡乱地发出一声挣扎的呻吟。半分钟以后二宫和也终于听到松本润哑着声音闷闷地说,“我还没死呢,快给我滚开。”
就像久远以前在麻省理工的学生宿舍时所说的,一模一样。



二宫和也轻轻笑了起来,走到窗前把百叶窗唰的一下整个拉开。眯起眼看着被茶色玻璃窗模糊掉的太阳,二宫说,“搞什么啊,你。被甩了?”



这个人,安慰人的方式总是那么异常。



松本润翻了个身,仰躺着把手臂遮在眼睛上,“是啊,毫不留情地被甩了呢。”


二宫和也没有回头,转而垂下视线俯瞰着四五十米以下的街道,像在观赏一部黑白的无声电影,“你就那么点出息。”


把手从酸涩的眼睛上拿开,松本润坐起身背靠在墙上,包裹在棉被下的双手圈拢在曲起的膝盖上。沉默很久,“要是能从头来过就好了。”


“这不是我认识的松本润会说的话。”


二宫转过身,双手向后撑在窗台上。对面的松本润正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呵呵,”松本润忽然笑了起来,嘴角勾勒出悲伤的细小线条,“这是他说的。”

 



大野智想不起来的那句话。
当松本润问他‘以前的我……真有那么好吗?’的时候,大野智的回答是‘要是能从头来过就好了’。



如果一切能够从头再来,
我们会不会变得比较幸福?



这是不可能的吧。
把现在的自己全盘否定掉的人,无论回去几次都是无法获得幸福的啊。
松本润有点悲伤地看着醉得不停拿筷子敲打着碗边的大野智,正是因为他醉掉了才会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一直压抑在心里的话吧。



要是能从头来过就好了。



松本润终于明白自己对于大野智而言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现在的松本润只不过是从前那个叫做Jun chan的孩子的附属品,买一送一的那种,大野智没得挑。
大野智会对着他温暖地微笑,也仅仅是因为他所喜欢的那个小孩不小心长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不过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对于大野智而言都没所谓吧。如果恰巧变成一个还不错的人,这应该算是锦上添花吧;不幸相反的话,以大野智的执念也会照单全收不是吗?



那么松本润呢?
失掉那段被大野智拿来当作信仰的记忆,这样的松本润是不被需要的吧?
所以,那个人才会说,要是能从头来过就好了。


从头来过。
松本润没有失掉记忆,大野智治疗好了眼睛。然后按照大野智预先在心中排演好的剧本,他们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重逢了。他说我一直在找你,他说我也一直等着你。
这样,难道就会比较幸福吗?

 



“那就从头来过啊。”


听到二宫和也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松本润惊讶得第一次把焦距对准了对方。


“没有自信吗?”


看着松本润每次只有在脆弱的时候才会变得特别孩子气的表情,二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反正我休息得也很爽了,你偶尔翘个班我不会去跟股东会那帮老家伙告状啦。”

 


从头来过,从现在起重新来过。
请你只看着眼前的我。
可以吗?

 



连续十几天都窝在照不到阳光的办公室里,把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的刹那,绚丽的阳光让松本润有点头昏眼花。
再过三个十字路口就到家了,那个人还在家里等着吗?
好像是要去接受一场异常严格的面试,松本润感觉到自己竟然有一丝久违的紧张。
空出一只手,丢一张CD进Car Radio。



只是视线转移的毫秒之间,松本润再次抬起头来所看到的是向他这边猛冲过来的对面路口大转弯的小货车。



要撞上了。
算了吧。
如果这样就能想起来的话,那个人会很高兴的。

 

 


大野智接到那个叫作二宫和也的人打来电话,迷迷糊糊地挂掉以后觉得自己一定又在做梦了。右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左手。好疼。

 


粉红色的病床上躺着的人,他的额角蒙着雪白的纱布。紧闭着双眼,睡得象一个孩子。



“对面的货车方向盘失灵,还好小润及时向右打方向盘,避过了货车。不过却撞在了路边的护栏上。”


二宫和也双手抱胸靠在床架上,对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大野智做着简单的说明。
老远就听到这个人在医院走廊上撞倒了什么人而不住道歉的声音了。


“没,没没事吧?”


想要知道却又害怕面对答案。


“怎么可能会没事。”


二宫冷着脸,有一点沉痛的表情。


习惯性地用手抓着衣服的下摆,大野智感到所有的颜色又在一瞬间离他远去,他只能看见那块雪白的纱布而已。


“很可能会破相啊。”


二宫和也用手比了比额头的位置,很满意大野智的反应,狡黠地笑了起来。


“破、破相?”


大野智有些木讷地重复着二宫的话。有些人被耍了也完全不会意识到自己被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事实是车撞向护栏的瞬间,方向盘里的安全气囊及时打开,松本润全身上下所有的伤口也只是限于他额头所缝的那两三针而已。



二宫和也收起笑意,走到床头拿起一盒四枚装的草莓味布丁递给仍然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大野智,“呐,交警调查事故现场的时候在这家伙的车里发现的,我想应该是给你的吧。”


大野智向前走了两步,双手却沉重地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和也,这谁啊?”


病床上睡成一个孩子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双眼亮闪闪地看着大野智。

 



用医学上的专业术语来解释,这种情况显然只能被称作选择性失忆。
松本润的主治医生说,如果没有任何物理性的脑部损伤,这就只可能是巨大的精神压力所导致的,也可能是病人撞车时一瞬间的强烈意念起了催化的作用。

 


松本润并不是完全不记得大野智。在大野智快要哭出来似的忙不迭说我是大野智啊Ohno Satoshi啊的时候,松本润盯着大野智认真地看了很久,不太确定地说,“Satoshi?是不是去美国治眼睛的那个Satoshi?”



然后松本润说,好久不见啊,没想到真的还能再遇见。
然后松本润说,你是来医院复查视力的吗?那真是太巧了,是不是啊和也?
然后松本润说,好怀念阿姨做的拉面,我以前总是偷吃你碗里的叉烧肉吧?真是不好意思。



最后,就像送别一位前来探病的普通朋友,临走的时候松本润问二宫和也借了一张名片,笑得很温暖,“你现在住在日本吗?这是我公司的地址。有空常联系。”



我现在住在日本吗?
我不仅住在日本,我还住在你家里。
大野智紧紧地握着那张精致的名片,在心里呐喊了不知道多少遍,可说出口的却是,“嗯。常联系。祝你早日康复。”

 



就这样结束了。
就和大野智之前所排演的一模一样。
他终于找到了他的Jun chan,而且他的Jun chan也没忘记他,还对他说有空联系。
唯一和他的设想不同的是,原本该由他说的那句‘好久不见’变成了松本润的台词而已。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一切都很好,不是吗?

 



应该是很好的啊。


大野智站在松本润的卧室里,看着挂在墙壁上的那幅『童年』,一样的美好。
一件一件地收起自己放在松本润家的衣服、画具、牙刷、毛巾,还有乱七八糟松本润买给他的小东西。第一次搬离这里的时候明明马上就整理好东西两手挥挥坐上町田开来接他的车了,为什么这次却好像永远都整理不完。
眼泪叭嗒叭嗒地滴落在好不容易才盖起来的行李箱上。


明明应该是很好的啊。
难道是他哪里搞错了吗?

 



二宫和也打电话告诉大野智松本润已经出院了。
大野智捧着电话,桌上放着在医院里的时候松本润给他的那张名片,二宫和也的名片。可是拨出电话的时候,连大野智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拨的还是松本润的手机号码。

 


“你好,我是大野智。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客套的语气?

 



午后四时的西式小餐厅,很安静。
彩虹造型的椅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重新漆上一层漂亮的新油漆,五颜六色的,让人觉得心情愉快。

 


“呃,这是我喜欢的热可可,很好喝的。”


沉默尴尬的僵局终于被服务生端上的两杯热饮打破。大野智不自在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奶油,笑得有一点勉强。
他还欠松本润一杯热可可的,他一直都记得。


“嗯。”


松本润优雅地端起杯子,凑近唇边抿了一小口,很有风度地笑,“好喝。”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松本润的台词明明应该是‘笨蛋,这是焦糖玛琪朵’才对啊。

 


“你骗人。一点也不好喝。”


像一个终于受不住委屈的小孩,大野智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里。明明又苦又酸,怎么会好喝?为什么自己以前会觉得它又甜又香的?忍不住低低地呜咽,“回来好不好?松本润你回来好不好?”


坐在对面的松本润看着有一点失态的大野智,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慢慢地说,“对不起。”


忽然惊醒似地抬起头用手背胡乱抹着眼睛,大野智努力想要给松本润一个释怀的笑容,最后还是失败了,“你不需要道歉的啊。没事啦,真的。只是阳光太刺眼了。”


你那蹩脚的掩饰,原来我也学会了。

 


松本润把大野智湿漉漉的手抓在手心里,“对不起,骗了你。还有,对不起……小时候的事我还是想不起来。”


大野智愣了很久,咬了咬嘴唇,终于很大声地哭了出来。

 


松本润把大野智拉过来紧紧压在自己心口上的时候,想起那天二宫和也在病房里对他说的这个将计就计置之死地而后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个人,真是很可怕。
不过,他得谢谢他。

 

 



—— 半年后 8月30日 东京市立图书馆 西翼小型展厅 ——

 

 


一辆银白的跑车在晨晖下优雅地慢慢滑行,准确无误地停靠在了市立图书馆的偏门。
车上走下来一名穿着长袖白衬衫的男子,手里还握着另一个人的手。

 



一张空白支票和一张名片被递到町田慎吾面前。


“这幅画,还有这个人,麻烦一起结算。”


走在前面的男子用手指了指挂在不起眼角落的一幅画,又反手用大拇指指了指站在他身后的人。



町田慎吾整个呆住,他看到被一起‘买下’的那个家伙在后面露出了一个很软很软的可爱笑容。



“先生,你很有眼光。”
町田终于反应过来跟着笑了起来,很大力地拍了拍男子的肩。目送他一手夹着画框一手牵着同伴坐回车里。

 


拿在手里的名片上面写着三个字。



松本润。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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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
可不可以只看着我?

                      —— By 松本润









小孩子难养又难搞并且都是披着天使伪装的极品恶魔。这一点,早在有一个小鬼咿咿呀呀管他叫舅舅时松本润就已经有过深切惨痛的体会了。而他近来的全新体验是,小动物,那可绝对是比小孩子更加难养难搞且恶魔的生物种群。




“大野智!把你的猫给我拿去丢掉!立刻!马上!”

大野智正举着一本可以拿来用做防身武器的庞大画册仰躺在客厅沙发上看得心神荡漾。松本润之前答应过,等二宫和也休假回来接手公司工作他就可以拨出几天空闲带大野智去法国卢浮宫长长见识。大野智当时心里就想,啊原来卢浮宫不是美国的啊难怪他在美国那么些年从来都没去过。于是,听到书房传来这一声泰山压顶式咆哮的时候,大野智双手一个哆嗦厚厚的画册就那么不偏不倚地砸在他本就已经是切片面包的脸颊上。


“吱吱吱,NINI,过来这边。”


大野智第一时间从沙发上弹跳起来,顾不得哀悼他疼得有些发木的鼻子,拖鞋也不知道被脱在了哪一个房间里。
如果说,第一次看到小猫把水杯扑翻在松本润的公文上把毛蹭落在松本润的笔记本键盘上又或者是死皮赖脸地硬扒拉在松本润的腿上不肯下来,大野智还会怀着一丝内疚的心情一面把NINI抱起来一面安慰松本润几句;那么如此惨案三不五时发生的话,最终就会演变成现在这种麻木不仁的状况。
大野智很干脆地无视了叉着腰站在一边的松本润脸上沉痛有余愤怒更甚的表情,自顾自走过去挠着翻滚在松本润文件夹上的小猫下巴。



搞什么啊?这只猫。
白天霸占他的书房,晚上霸占大野智身边的床位,到底有没有搞错!原本大野智还会偷偷画两张松本润的素描像的,现在倒好,正大光明全部拿来画这只猫。松本润冷着脸在大野智身后狠命瞪了那只幸运的猫好几眼,这一个多星期以来他实在被这一人一猫整得有点没脾气。
当然,和一只猫争风吃醋这种既没品位又没格调的事,松本润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明明是猫,你每次吱吱吱个什么劲啊?”


自知和一只猫较劲是没有前途的,松本润转而把他的郁闷和不爽发泄到无辜的大野智身上。
话说,这种有气没处撒的时候果然还是找二宫和也口头单挑最能解恨。大野智?不是说他大野智不够级别不够份量,只是每次松本润想找大野智磨磨嘴皮子最终都只能以深深的挫败感收场。这不整个儿一对牛弹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


“哎?不是吱吱吗?”


听不懂琴音的牛慢慢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松本润。


“……大野智!你的脸怎么回事?”


额角挂着的青筋还来不及撤掉,松本润活见鬼似地瞠大了眼睛。一步上前抓着大野智还逗着小猫玩的手就给扯到自己跟前,另一只手迅速托高了大野智弧度越来越大的圆下巴。
完全算不上,温柔。


“嗯?嗯?”


大野智有些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搞不清楚松本润到底为什么忽然变得比刚才更生气。


“你傻啊?流鼻血自己都不知道?”


凶恶的语调,柔软的表情。


大野智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任由松本润一只手牵着一只手托着下巴往浴室那里移动过去。
鼻血?我吗?
这是第一个想法。
哦,天花板上的吊灯原来是长成这样。
这是第二个想法。


第三个想法是……
大野智直接把它变成了一声惊心动魄的大叫,“糟糕,我的画册!”


“糟糕了的是你自己好吗?”


松本润无力地翻了一个大白眼,揪了两团医用棉花帮大野智塞上,顺便还用温水搓了一条毛巾把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可是……可是……”


一直被松本润用毛巾在嘴边擦来擦去的大野智始终把握不到说话的机会。


“没有可是。给我闭嘴。”


终于放下毛巾准备收工,松本润捧着大野智的面包脸凑近地细检阅着自己的作业成果。



松本润没有料到,明明可以方便自如地说话了,大野智却真的乖乖闭上了嘴巴。但大野智之所以乖乖闭嘴也不是迫于松本润的没有淫只有威,而是现在的这个姿势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前几天的晚上。




大野智本来已经睡着了的。松本润看完最后一页预算报告,摇头甩胳膊地做着舒展运动一路从书房走到卧室,站在床边经过象征性的搏斗把小猫驱逐到了地毯上。这时候,大野智就醒了。吵醒他的不是松本润那句孩子气的自言自语‘切搞清楚这到底是谁的床’,而是小猫临走前的抗议一爪。
大野智闭着双眼和残存的睡意搏斗了片刻,好不容易终于快要找到自己的声音。本来想说算了你就让它睡床上吧,可话还来不及出口他就感到有一片轻柔的触感落在鼻尖上。温暖的。


困惑地掀起眼睑。


这个人的睫毛真是华丽,这是大野智还不知道松本润叫做松本润的时候就已经有的认知。可是究竟华丽到什么程度,大野智直到这一刻才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深刻到全世界包括松本润自己都不可能比他了解得更深刻的地步。
正常人如果睁开眼第一时间就看到眼前1cm处有一幅超大的眼部特写,十成十都会觉得诡异无比,假使这个人看到以后非但不觉得诡异反而带着欣赏的目光继续盯着看的话,这显然是比前述状况更为诡异的情况。
所以,当松本润偷袭成功准备全身而退却看到被偷袭者正睁大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到底是谁受到惊吓也就不言而喻了。



仅用一只手臂支撑着维持住俯身在大野智上方十五公分的高难度姿势,松本润渐渐觉得有一点力不从心。最初的困窘或者说是不好意思在面对大野智的无动于衷的时候,终于也扭曲成了对手不明的暗暗较劲。松本润在心里恨恨地想,好歹你也出个声啊别给我装死啊怎么着你想让我手撑得酸死啊?



“你刚才在干嘛?”


不知道是感受到了松本润内心的愤恨不平还是单纯的如梦初醒,大野智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气氛凝重的莫明僵局。不过这话在松本润听来,那心里的哀嚎可不止一两声。


他在干嘛?他竟然问他在干嘛?他也想知道自己这发的到底是哪门子神经。


伸出另一只手撑在大野智的另一侧,这个姿势显然要比刚才好上太多。松本润露出一个自暴自弃的危险笑容,咬牙切齿地说,“我,在,亲,你。”
大野智,你别以为我真不敢说。



这下差不多换大野智在心里哀嚎。其实他也没有哀嚎,他不太能理解松本润所谓的亲到底是什么意思,更准确地说根本就是下意识地排斥去认真思考这个词的意思。本能告诉大野智他现在的处境非常的不妙,因为他马上就感觉到诸如脸部温度升高心跳偷偷加速等不适症状,外带还有思考功能大面积瘫痪和语言系统全线崩溃的嫌疑。



根据大野智自己的叙述,后来,他记得松本润说你还不明白的话我可以再示范一遍,说着松本润就真的又示范了一遍。再后来,大野智记得自己捂着嘴巴大叫了一声你骗人你刚才完全不是亲这里的。更后来,大野智一边刷着牙一边对在厨房里忙忽早饭的松本润说小润我好像感冒了,回过头来的松本润戴着一个大口罩笑得超得意。
大野智就想,这难道才是松本润的目的吗?不明白。

 



“你的脸真好蠢。”


视察完自己作业成果的松本润显然非常满意。把大野智扬起的脑袋扳正到应有的位置,松本润看着他半张着嘴又什么都不说的表情终于忍不住伸出食指弹了弹大野智的额头。


大野智条件反射地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松本润,“你,果然是故意的吧?”
原本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可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问出了口。


“什么故意的?”


松本润认真地整理着医药箱,心想你自己撞到鼻子不会也想赖到我身上吧。


“故意把感冒传染给我。”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大野智感觉到脸部的温度又有一点升高,心想,看吧你感冒好了可我却还没好。松本润愣了一下,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糟糕。不会吧,这家伙这么可爱很糟糕啊。


“没错,我是故意的。”


勾起一边嘴角,松本润生平第一次感到被人冤枉了也是这么美好。单手掳起自己的前发,露出漂亮的额头,松本润把头抵在了大野智的额头上,故意用飘忽不定的声音吹着气说,“你脸很红啊,需不需要我帮你量下体温?”

 



大野智感觉到松本润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大野智得意忘形地从身后抱住松本润的时候本以为他会躲开的,结果松本润垂着头低低地笑,问他你在干嘛啦?
大野智以为松本润会生气地把门在自己鼻子跟前用力甩上的时候,松本润却只是走过来狠狠抽了他两下屁股说再有下次你就给我看好。
大野智想,松本润的高兴还是高兴生气也还是生气,只是表达的方式有些不同。



所以,当松本润再一次当着大野智的面一声不响地把书房门摔上的时候,大野智开始认真地反省自己是不是又是哪里搞错了。



大野智不记得自己有说什么会让松本润生气的话。
松本润像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后穿着睡衣靠在沙发上看一会财经新闻;大野智也是像往常一样趴在地毯上拿皮球和小猫玩着抛接游戏。
只不过大野智说,小润你啊,小时候真的很可爱,我很想亲眼看看那时候的你;大野智说,小润你啊,明明很多字不认识还是有拼命给我念故事书呢;大野智说,小润你啊,不肯睡午觉跑去捉蜻蜓被阿姨打屁股了;大野智说,小润你啊,每次都把我面里的叉烧肉偷吃光;大野智说,小润……



大约就是说到这里的时候,松本润丢掉遥控器,赤着脚从大野智和小猫头上跨过去,震天响的除了书房门被甩上的声音,还有心里哪个角落破碎的轻响。

 



往事,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回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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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倔犟,还是你的逞强?
从头,再回味。

                                —— By 大野智


 




门最终还是没有被打开。

 



松本润感觉到身后的衬衫被拽住了。以那种不轻不重的熟悉力道。
假若是错觉。找不到勇气回头。



松本润天生就是爱憎分明。黑色和白色之间到底有没有灰色地带?
有恩必报,相对而言也是有仇必报。借给过他的一点温暖的,让他十倍偿还也完全没问题;如果是伤害的话,对不起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放开你的手!
应该是这种台词才对吧。
松本润的手还贴在门把上,微微垂着头,盯住门底下的那道细小缝隙。银白色的。


“嗯?”

最后,却是这样一个心软的鼻音。

 


大野智有一点呆呆地看着扯住松本润束在皮带外面那截衬衣的那只手,为什么会是自己的手?
想不明白的。比起他蜿蜒曲折的思考回路,大野智的反射神经无疑是极度优秀的。可是扯住了是想要干嘛呢?明明是自己先把手收回来的。
赶快说些什么吧。随便什么都好。


好久不见。
这句话不是十多年前就预备好了想要一见面就说的吗?还要附带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现在,好像有一些多余了。
一直以来,多谢照顾了。
礼尚往来还是虚情假意,分别的时候说感谢,那个人一定会冷着脸回答开什么玩笑。
以后要多注意身体。
以后?他拿什么来和他谈论以后。



大野智有一点着急,他还没有整明白自己想要干什么,而松本润却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所以推开了门。
拽在手里的衬衫因为两方的拉力而被扯出裤子外面。大野智的手从衬衣的腰际一直滑到下摆,最后……只能松手。松本润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的。他没有说放开也没有停留,只是一直往前走,直到大野智自己松开手。



这个人就要走掉了。
松本润就要走掉了。
他的小小润就要走掉了。
看到拖着脚非常缓慢地一点一点变远的白色背影,大野智的视线模糊不清。狠狠地用手背在眼睛上胡乱抹了两下,为什么还是看不清?
直到最后的最后也不能够让我把你看清楚吗?

 


“你还没有给我照片哪!”


大到令人感到不配上一点回声效果简直有些可惜的音量。这次回过头来看的不止是已经完全灰心麻木到做不出任何表情的松本润,还有正忙着赶在下班前结清帐目的店员小姐。


松本润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不住用手背抹着眼睛的大野智。没有力气去揣度这句莫明其妙的话语到底代表了什么,已经非常疲惫了。


“你说过的。和迪斯尼米老鼠的合影,你说过要给我的!”


好像随着回忆一起,大野智变回了一个只知道委屈不懂得忍耐的小孩子。很久没有哭得那么伤心了吧,明明很小的时候因为看不见而从很高的楼梯上滚下来也没有哭过的。



大野智去美国动手术前松本润是答应好送给他一张照片的。‘是我生日的时候和迪斯尼的米老鼠合影的哦。很厉害吧!’记得当时松本润是这样得意非凡地对大野智说的。虽然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但大野智想那一定会是令人感到幸福的大笑脸吧。
大野智不知道什么是迪斯尼,老鼠他倒是知道的,可是就搞不清楚这米老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老鼠了。虽然是完全不知道的对象,可是迪斯尼、米老鼠这两个名词就永远被刻录在大野智的记忆里了。当然还有,松本润喜欢的大力水手。
他才不管迪斯尼和米老鼠呢,他只要以后能够拿着这张照片找到小润就可以了。



大野智想不到松本润就是拿着这张约定好的照片去给他的时候撞到了卡车;就像松本润记不得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去给卡车撞到。
松本润后来耿耿于怀的是,相册里最喜欢的那张照片莫明其妙不见了。还对着妈妈发了好一阵子脾气。

 


“米老鼠的……合影?”


很久没有说话似的嗓音像一台老年痴呆的复读机,干哑到连松本润自己都吓了一跳。作为一个心智正常的人,他是没有办法把此刻大野智口中的照片和他丢掉的那张做任何联想的。


大野智眨巴了下眼睛,脸上已经哭得有些惨兮兮的了。
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孩,哭的时候全力以赴,哭完了却好像完全忘记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而伤心。吸了吸鼻子,终于发现自己正被三束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着,大野智有一点不好意思地重复了一遍,“你说要给我的,很厉害的照片。”


松本润再次确信,面前这个能在片刻间把他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家伙果然不是一般人。闭起双眼,叹息着用指尖摩挲着酸涩的眼睑,明明只差几步就可以走出这场令他满盘皆输的棋局了。最终,还是不忍心丢下那家伙不管。

 
“大野智。你不要搞错了,我可不是你的Jun chan。”


什么厉害的照片?松本润动用他所有罗曼蒂克的想像力,最多也只能推理到那个让他想要一把掐死的Jun chan身上。



这下换到大野智迷惑了。为什么松本润说他不是Jun chan?世界上不可能会有如此残酷的巧合。接下来的对话就有一点无理。比起踏破铁鞋千里寻亲这种感人肺腑的主题,用警民合作金石为开来形容可能要更适合得多。

 


你是1983年8月30日出生的吗?
是没错。
你家住在东京XXXXXXXXXXXX。
那是我父母家。你调查我?
没有在生日的时候和迪斯尼的米老鼠合过影吗?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吧。
不喜欢睡午觉吧?
我不睡午觉很多年。
那你喜欢大力水手吗?
哈?
你喜欢吃拉面特别是别人碗里的对吧?
喜欢拉面没错,不过谁会喜欢去吃别人碗里的啊。
幼稚园的时候失恋两次。
这我哪记得。
因为阳光很刺眼,所以总是哭鼻子。
喂。
还会偷偷躲进衣橱里。
………………



松本润越来越感到不可思议,有一种很怪异的亲切感,忽远忽近。
大野智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看了看已经紧紧蹙起眉间的松本润,无意识用右手抓住了自己衣服的下摆,这是最能令大野智感到安心的姿势。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说吧。



你……不记得Satoshi了吗?

 


记得吗?
不记得吗?
松本润觉得头顶上好像有一口大钟敲响,嗡的好大一声。眼花缭乱,触目惊心。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是或者不是,松本润最讨厌的二选一,就没有第三种选择吗。



“我应该记得的,对不对?”


习惯性地抬起手抚摸着耳后,松本润把问题丢回给了大野智。
左右两侧的两大排衣架,店员小姐在他和大野智之间来来回回观看比赛般的巡视目光,还有,大野智皱着脸伤心难过的模样,都让松本润压抑得有一点喘不过气。


“所以你不记得了?”


执着地一定要得到回答。


松本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其实,说一个‘不’字,很简单。松本润从来不吝于说实话,无论是刻薄的也好,毒舌的也好,令人难堪的也好。本来就是事实,有什么关系呢?可是,偏偏别扭地不想回答不记得。
下意识地用上嘴唇包起下嘴唇,垂下眼挣扎了一下。再次和大野智对视的时候,松本润摊平了手掌,说,“过来。”

 

 


过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松本润都深深觉得这两个字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有价值的话。另一方面,在同样长的时间里,松本润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都要忍不住满脸黑线。



当时的情况就是,当大野智用鞋尖在地上磨蹭着慢慢腾腾往松本润那边挪动过去的时候,差不多快泪花闪动的一胖一瘦两个女店员非常激动地在边上拍起了手。很久很久。
松本润想,我这可不是在求婚啊。就算是,也绝对不会挑在女士内衣店里。
不过更令松本润黑线的是,大野智似乎自始至终都浑然不知那到底是一家什么样的店。



对大野智而言,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就会朝着站姿诡异的松本润走过去的。他明明没有打算原谅松本润,不过比起被欺骗,被遗忘这种说法显然更能让他接受,并且差别还不是那么一点点。
大野智的逻辑,是不太会为难自己的。可以和286相媲美的大脑CPU同时思考太多问题搞不好就会当机,他还有的是时间来慢慢进行历史记录处理,是不是?

 



“啊,怎么有一只小猫在这里?”


这是当时哭得意犹未尽鼻涕吸吸的大野智架着右脚整个坏掉疑似特奥归来的松本润。


“喜欢的话就带回家。”


回家这个词说起来口感真是很不错。


大野智没有说话,扬起他那脏兮兮的脸朝向松本润。笑出很多很多细细的褶子。


“不要这样笑好吗?有一点恶心。”


松本润一手扶在墙壁上,看大野智弯下腰温柔地把那团毛绒绒的小家伙捞进怀里。回过头,一只猫和一个人对着松本润露出了惊人相似的笑容。都看不见眼睛。


“就这么高兴吗?”


松本润有一点难以理解。


“这个……”


大野智抓起小猫的一只爪子朝松本润挥了挥,用裹了砂糖一样的声音慢慢地说,“就和当时你伸手给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一瞬间,笑出了更多的褶子。


松本润忍不住也跟着眯起了眼,想像着站在面前的这个家伙变成了一只小猫的样子。


“是吗?那的确很值得高兴。”


“它要叫什么名字?”


大野智蹲在地上很认真地思考起来。


“にじ。”


彩虹。松本润抬起头看了看无限高远的夜空。很适合今天不是吗?


“是NINI啊,请多多指教哦。”


大野智很高兴地把小猫放进了连着衣服的帽子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加了一句,“真的可以养在我们家里吗?”


松本润有点邪恶地咧起了嘴角,“如果你表现不错的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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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光无限。有吗?
年轻有为。是吗?
最终,
我只是那个仅仅因为不想被你讨厌而胆怯着的小孩。

                                                     —— By 松本润







松本润眼看着那个卡其色的小老头猫着腰闪身进了一家专卖店,头上快要喷出火来,同时却又感到一丝无可奈何的好笑。
这么明显的,那家伙以为全世界都是瞎子吗?

 



一只脚已经踏入专卖店里,松本润触电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招牌。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大略是从维苏威火山跨越到了伏尔加冰河。咬了咬牙根还是走了进去。



一胖一瘦两名穿着淡粉色职业套装的女店员看到阴着脸的松本润,不约而同露出了一个难以描绘的微妙表情,忘了要说‘欢迎光临’。仅有的一名顾客偷偷瞥了松本润几眼,两颊微红地抱着选好的商品去了收银台。



环视了设计简约的专卖店一眼,松本润的视线锁定在了试衣间的门板上。



“那家伙,在里面吧?”


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式但语气却是句尾下沉的绝对肯定。松本润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视线仍然没有离开那扇无辜的门板,恨不得把它生生烧出两个洞来。


活动背景般的女店员对视了一眼,结论是不太清楚这位一进门就端着砸场架势的先生究竟是在询问她们还是在自言自语。
“呃,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这几个字还来不及出口,冒死柬言的女店员就听到了那位先生‘需要帮助’的内容。


“把门给我打开!”

不管被说是无理取闹也好强人所难也好,全都无所谓。松本润背靠着试衣间边上的墙壁,右腿蔓延着难以忍受的绞痛感,一寸一寸地蚕食着他仅有的耐心。
以车代步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太多年,不要说是奔跑就连步行的距离也大多仅限于停车场到电梯之间。每次二宫和也告诫他说再这样下去没过三十岁他就会整个人锈掉,松本润必定会很不买帐地回一句那就等锈掉了再说。总不能告诉二宫说‘没办法啦,我膝盖骨里还敲着两颗钉子呢’。对于那些认真关心着自己的人,松本润总是笨拙地不知道该怎么去撒娇。



“这个……”瘦瘦的女店员吞吐着向边上的同伴投去求救的目光,而后者只是爱莫能助地暗暗摇了摇头。
“很抱歉……这扇门从外面是打不开的。”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实情。


松本润无力地加深了眉间的褶皱。隐忍着疼痛而咬紧的牙关把言语切割成面目狰狞的森冷碎片。


“打不开的门没有存在的意义。”


松本润抬起腿想去踹门,这才发现脚上还穿着妈妈托人带给他的办公室专用保健拖鞋。
搞什么啊,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松本润苦笑着弯下腰,双手用力按住好像可以听到碎裂声音的右腿膝盖。


把破旧的老爷脚踏车丢进豪华的F1赛道或许还不是那么严重的问题,可如果这辆老爷脚踏车妄想追上那辆组装精良的F1,这就非常成问题了。


“这家伙,跑得还真……咝——”


松本润从双手撑着膝盖的姿势中抬起了头,一张嘴就因为吃痛而倒抽了好几口冷气。



“先生!你怎么了?没事吧?”过高分贝的女声让松本润抽动了一下太阳穴上的神筋。
看到松本润扭曲着表情好像很难继续站立下去的样子,胖胖的女店员迅速搬来了一把椅子,另一个则很好心地伸出手想要去搀扶一把。结果,被闪开了。
松本润看了纹丝不动的门板一眼坐到椅子上,微微点了点头做了个感谢的表情,右手食指放到了抿紧的嘴唇前示意店员不要申张。



狼狈的模样无论如何不想让那个人看见,高傲的自尊心更是把苦肉计这种不入流的伎俩排除在外。松本润抬头看了看店内的挂钟,离结束营业还有两小时不到。把手握成拳头轻敲着膝盖,松本润希望在大野智终于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自己至少能看上去不那么糟糕。

 



坐在门外疼得直冒冷汗的松本润不会想到他那守株待兔的老套策略竟然会起到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
自从那句咬牙切齿的‘那家伙,在里面吧?’大野智就知道自己毫无疑问是被发现了。提到半空中的心因为店员的那句门从外面打不开而稍稍安定下来。可是接下来那超高分贝的‘先生!你怎么了?没事吧?’却令大野智比最初知道自己被发现时更为不安起来。那听起来像是椅子翻倒的声响是怎么回事?松本润他怎么了吗?为什么一点回应的声音都没有?



一扇门的距离。不论是哪一边都安静到令人觉得孤单。



细微的喀哒一声,试衣间的门被打开一道缝。
大野智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只是看看松本润走了没有,并不是在担心什么。绝对没有。
1cm的狭长视野只够容纳收银台的一个角落,没有看到类似于松本润的任何物体。
然后是5cm、10cm、15cm。
当大野智把门开成90度直角的时候仍然没有看到松本润。
原来他真的已经回去了。轻轻吐了口气,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失落。



大野智一手搭在门把上,对着表情怪异的店员抱歉地笑了笑。刚想要从里面踏出一步,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门边上出现了四根手指头。



坐在门另一侧的松本润看着门被打开一道缝然后从里面一点一点探出一颗毛绒绒的刺猬头,想要冲上去狠狠巴他的头的,最后还是忍住了。
如果大野智再把门打开10度左右大概就会卡到松本润僵直在那里的脚了,可是等他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已经又被关进了试衣间里。
这次,是两个人一起。

 



狭小的空间因为两个人的侵入而显得拥挤不堪。
松本润一只手越过大野智的肩撑在大野智背后的穿衣镜上,另一只手从身后锁上了门。大野智局促不安地想要拉出一点安全的距离,无奈在对方的逼视下宣告破产。
松本润的双眼深邃到无法看清,就像大野智最初在面包店遇见他的样子。扭动了一下头,不想去和他对视,只好把焦点落在松本润那有点奇怪的站姿上。

 



“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有一点暗哑的声音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而是在心里百转千回了不知道多少遍终于找到面对答案的勇气后才问出来。


大野智心里紧紧收缩了一下。他之前躲在试衣间里和松本润对峙的这十几分钟里,曾经设想过无数种松本润会对他说的话的可能性。
比如说,喂,你耍什么脾气!
比如说,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
比如说,这么迟才发现,我都不想玩了。
往好的方面退一万步来想,至多只可能是一句‘对不起’。



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句。
我,到底做错了哪里?



松本润是不会低头的人。
不会告诉你他做不到也不会坦言说他做错了。纵使是在最软弱的时候,他还是会虚张声势地把厚厚的一本杂志丢到大野智的脸上。拒绝关心。
明明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却用期待得到原谅的口气问他,他做错了哪里。



是啊。到底做错了哪里?
大野智忽然觉得有一点委屈。松本润做错了哪里还需要他来告诉他吗?难道要他回答说我一直在等你啊你为什么耍着我玩?又或者难道要他说你知不知道被你欺骗了我比什么时候都伤心?


欺骗。
这个词是大野智从看到护照起一直自动屏蔽掉的词汇。大野智宁愿相信松本润是因为觉得有趣而戏弄着自己,也不想承认这或许只是一种欺骗。
一旦承认的话就全部输掉了吧?
十几年来赖以生存的执念、回忆中那个永远美好的小孩以及愚钝地坚持着的自己,只要用这两个字就足以悉数被否定。
这又算什么呢?

 



面颊上蓦然传来的冰冷刺感让大野智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松本润没有一点温度的手掌正贴服在大野智的脸上,拇指轻轻磨挲着他淡淡的眉痕。
大野智转身出门的霎那所留给他的宽容笑意,以及二宫和也当初递出辞呈时悬挂在嘴角的轻浅笑痕,到底哪一个更让松本润感到疼痛。
二宫离开的时候,松本润的第一感觉是他甚至可以托付自己背后位置的亲友背叛了他,不想要知道原因,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如果二宫和也要在别的地方规划更好的人生,那么这样也可以。


大野智是不一样的。


大野智的人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规划进了松本润自己的人生里头。
所以,是不可以的。

 


“没有理由吗?”


感觉到指尖下大野智的瑟缩,松本润放开了手。
从口袋里抽出那本有一点变形的护照,看向大野智的目光变得清浅坦荡。


包裹自以为受伤的自己所用的愤怒伪装被丢弃到一边。
你想看的话,把我最软弱狼狈的样子给你看,也可以。



会把视线从松本润有一点不寻常地向旁侧扭曲着的站姿移回到他的脸上,不是因为大野智想要回答他的问题了,而是因为松本润的手很冷。大野智想,他是不是穿得太少了。至于后来,大野智在那对浅琥珀色的双眼中看见倒映出的自己,则是计划以外的事。

小小的,亮闪闪的,向下搭拉着两边眉毛的,习惯性地微微嘟起着嘴的。
这就是松本润眼中的自己吗?

就这样一声不响地静静注视着,直到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看着松本润还是在看着他自己。好像是被催眠了,大野智看见被倒映出的自己轻轻舔了舔嘴唇,听到自己呐呐地说,“你想要什么理由?”



琥珀色的双眼瞬间眯细了一下。这是大野智所熟悉的松本润陷入迷惘时的表情。
松本润感到胸口好像是被谁推搡了一把,很闷,是一种钝感的疼痛。
他要什么理由呢?他如果知道的话就不用问大野智了。
为什么不告而别吗?可事实是大野智有来告别的。虽然对方什么也没有说,不论是再见或者再也不见,可是松本润就是有一种无法排遣的强烈感觉。大野智是来和他告别的。
那又为什么要说再见?霸道如松本润也不认为自己有追问的理由。把大野智硬扯进自己的生活里,这是松本润的一厢情愿。如果对方不乐意,他松本润至多也就只能笑着说一句‘一路小心’不是吗?
轻轻地,收起了原本想问这是什么意思的护照本。



“那就来说说……我要怎么做,才可以把你留下。”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松本润觉得这很可能是他这辈子里最想要一刀了结自己一了白了的时刻。两个大男人挤在一间狭小的试衣间里,他问他怎么样才可以不被抛下。这简直比在咖啡店里被女友泼了矿泉水还死缠着不肯分手的戏码更让松本润觉得恶心。
不,根本就只有叫花子才会这么做。
尽管理智在疯狂地谩骂,松本润却并不觉得后悔。


大野智因为吃惊而微微撑大了他在很多时候看起来都好像快要打磕睡的双眼。松本润干净的手掌就平摊在他面前。


有一点承受不了地别开了视线。大野智无法克制自己把面前的这只手与他的回忆联系起来。那只递给过他一根冰棍的手,那只牵着他绕过水洼的手,那只拖着他在公园草地上奔跑最后两个人摔成一堆的手,和现在伸在他面前的这只手真的是属于同一个人的吗?
大野智是无法拒绝小小润的,从开始到结束,一次也没有。
如果是松本润的话,大野智想,这个人他真的这么讨厌输甚至到了这时候也一定要赢回去才甘心吗?



“好强的人,不是什么都可以得到的。”


大野智说了一句连他自己也不怎么明白的话。把手插进了裤子口袋里。



有那么一刻,松本润差一点要忘记怎么呼吸。
大野智没怎么明白的话,松本润听得非常明白,每一个字。也终于明白,原来,大野智是这样看待他的。
松本润收起了手,焦距涣散地注视着自己的五片指甲。



“是啊。好强的人。”


松本润轻轻地笑了。没有一点声音的那种笑。
摇摇晃晃地拖着一条腿,拙劣地转身。



在门把被转动的时候,大野智听到松本润模糊不清的低语,“可是却不小心把自己给丢掉了。”

 



我的狼狈和脆弱,如果你不想要看的话。就让它们烂在那里好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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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原来的地方需要很久。
所以,散场的时候让我先走,
可以吗?

                          —— By 大野智








被粗鲁推开的门弹到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堪称奢华的建筑设计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即便如此整个房间也不会受到丝毫震荡。


毫秒之间,松本润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他那性情直爽的老姐又来寄放她家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宝贝儿子了。
这也不能怪松本润。毕竟除了二宫和也还真没有什么人胆敢不预先敲门就直接闯进他的办公室里;而二宫是那种明明进来了也能让你毫不知觉的类型,绝对不可能用到那么大的排场。

 



“这次不行,……”


牵起‘家人专用’的柔软笑容,松本润从悉尼客户的资料中抬起头。看清楚来人后,下半句‘明天我要出差所以概不接受托儿’硬是被生生堵了回去。



要不是确信自己鼻梁上正架着红框近视眼镜,松本润绝对不会相信此刻站在门框里右手揪紧了衣服下摆左手揣着个不明物体抿紧嘴唇鼻翼还微微翕动的那个家伙正是他一个多小时前还挂在嘴边的‘我家枕头’。



“你……”


意识到来人是大野智的时候,松本润很本能地从他宽大舒适的皮椅中站起了身。
说起来这个举动着实有些意味不明。怎么说呢,就好像等候室里忽然听到自己被点名的应聘者;又或者确切的说更像是第一次被撞见来不及上妆素颜的恋人。


其实是毫无必要的,松本润自己也知道。
只是这是大野智第一次进到松本润为自己构建的另一个世界的最里层。平时大野智都是在底楼大厅里等,或者是在门外的花坛边转悠。并不是松本润刻意隔出屏障,用大野智的话来说,这只是因为他一记不住松本润办公室到底几层几号,二又不想麻烦前台的接待小姐。


“你怎么来了?”


意识到自己形迹可疑的松本润最想做的事,其实是跨出椅子走上前抬起大野智的下巴用力抹掉他脸上看上去有一点残忍的表情。可最终,他还是暗暗庆幸着没有让大野智看到自己面无表情地把玩着生杀大权的样子,有点不自然地坐回了椅子里。


残忍?
松本润被自己潜意识里的念头吓了一跳。
不,大野智和残忍这个词的关系,就算道琼斯指数忽然冲破15000点也决计不可能搭上边的。
如果不是残忍的话,松本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野智此刻的表情。
只不过,大野智看着他的眼神,松本润是熟悉的。这是白手起家的公司被松本润吞并后那些企业家看向松本润的眼神;是让他多少次在午夜梦回时汗湿了前发的眼神。

 


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好像拨动了一个一旦打开就无法合上的开关。始终站在门框里一语不发看着松本润的那个人,慢动作重播似的抬起了左手,定格在肩膀的上方。
有那么一刻,松本润确信被大野智握在左手里的东西就要朝自己脸上飞过来了。下意识地往左下方缩了下头,闭了闭眼睛。
可是最终大野智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朝松本润那里踏出一步。



缓缓地垂下手,大野智弯腰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到了地毯上。
简单的一个动作,久到松本润几乎以为大野智是扭到了腰而直不起身来。他想要上前把他扶起来的,可是又被一种真切到令他几乎感到恐惧的预感束缚着。松本润害怕,害怕在他扶起大野智的时候会看到对方脸上的……泪水。



在松本润感觉到自己肺里的空气快要被抽光的时候,大野智终于从被放置在地上的东西上松开了手。慢慢直起来的背脊挺直到好像在和自己过不去。
脸上,很干净的。没有松本润不忍看到的东西。



“你玩得愉快,就好。”


大野智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笑了,沙沙哑哑的。
伴随着一个转身,残破成无数碎片。

 

 



“通知二宫和也明天出差,假期给他再加一个月。”


长相甜美的接待小姐看着松本润一边喊一边气极败坏地跑过前台冲进关键时刻总是很难搞定的旋转门,有一点花痴地想啊老总他原来连跑步也是那么的帅。

 

 



午后四时的冬日,太阳已经冷掉。



松本润穿着在室温28度的办公室所穿的白衬衫,站在人来人往的风口,完全忘记了要去感觉到冷。
在哪里在哪里?那家伙。
手里攥着三分钟前被大野智放在地毯上的那本护照,毫无头绪。



玩得愉快?
根本还没去呢,怎么玩得愉快?
不好意思了,凡是和他松本润约好了的,可是绝对不会接受临时跳票。

 



“喂!大!野!智!你给我站住!”


看到二十来步远的距离,熟悉的卡其色外套在路人甲乙丙丁肩膀之间的空隙中闪动了一下,至今仍为那个残破不堪的笑容而心悸着的松本润毫不犹豫地大叫了一声。完全忘记,什么叫做风度。


下一刻,这个忘记了什么叫做风度的男人马上深深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大白痴。
并不是因为左左右右瞬间向他扫荡过来的打探目光,而是因为那个把手围紧在胸前慢吞吞地走着路的大野智听到喊声之后反而把步行模式切换到了奔跑。
当然,是往相反方向。

 



大野智没有想过松本润会追上来的。



第一次在面包店里,他脸上阴雨不定,推开椅子走了出去,只给他背影;
第二次在面包店里,他擦着打翻在裤子上的水迹,最后还是把蜡烛放到他的头上;
第三次在十字路口,他背过身去伸手递给他一把深蓝色的折伞,一起喝了热可可;
第四次是纯属巧合,他们相互介绍。
第五次还是面包店,他还给他素描本,还有买有送的硬塞给他联络方式;
第六次是在他家里,他把冰镇啤酒贴服在他的脸上,问他要不要去洗澡;
再然后 ……
再然后呢?



大野智漫无目的地奔跑,用力地想用力地想。


再然后,他变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所以,记不得了。


可是他现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存心的他安排好的他逗他玩的他故意不来相认好看他兜来找去寻开心的。


好吧,好吧。他玩得高兴就好。
只要他高兴,他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无所谓的,可是又为什么要逃呢?不知道。是脚自己跑起来的了。

 



“讨厌。下雨了。”


大野智跑着跑着觉得视线有一点模糊,摸了摸脸上像被雨打湿了那样湿漉漉的。



红灯不合作地亮起,身后的喊声越来越近。
大野智别无选择地拐进了街口的一家专卖店里。
拜托,让我躲一下就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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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够对我微笑,
其他事也可以不再计较。

                        —— By  松本润








人类究竟是否是热爱思考的动物?
这个问题听起来至少要比号称把珠穆朗玛峰倒置过来也无法填平的马里亚纳海沟更深邃上那么几cm。
而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个道理,却浅显到连最忠诚的上帝拥护者也无法为此对神的顽劣性格进行任何无罪辩护。

 

就好比现在的松本润吧。嘴里咬着一支批注数据报表用的木头铅笔,双眼好像是在盯着电脑屏幕中的道琼斯指数,右手握着光电鼠标左手拇指悬空在space键上方。明明是一副工作模式全开启的精英模样,实则正思索着一个他绝对没有脸说出口的无聊问题:那家伙,还挺可爱的不是吗?

 


当松本润发现大野智开始若有似无地对他小小撒娇的时候,他那嘴角上上下下抽搐得就好像逮到二宫和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终于不幸落了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一样。理智拼命告诉松本润要沉着要冷静要不动声色要宠辱不惊,可在感情方面却早就乱没出息地不知道high到宇宙的哪个角落去了。
所以,结果往往就是还没来得及利用二宫和也的把柄进行资本主义的残酷剥削,松本润就因为自己把目标暴露给了阴险狡诈的敌人而被宣告三振出局。

 



好在大野智既不阴险也不狡诈。

 



有一段时间大野智不再冲着松本润用他那沙沙软软的嗓音Jun chan Jun chan叫个不停,当然也不是完全不理不睬,只是一开口就说‘你’怎么怎么怎么的。其实这种游离于正常状态的现象也就持续了三五天而已,但却把松本润搞得很郁闷很烦躁很小家子气地对大野智说话也一律采用‘你’怎么怎么怎么的句式。
明明在意的要死,但又不好自己凑上去问‘喂,你怎么不叫我Jun chan了啊?’,就算装得再怎么洒脱不拘可一听上去就是有那么很多点死乞白赖。松本润首先在自尊心上就过不去自己这一关。撑死,松本润也就只能在大野智又对他你来你去的时候,报复性地拼命用他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的大眼睛死命瞪住无辜倒霉的大野智而已。




这盘只有松本润一个人玩得颇投入的僵持战局,终于在大野智某天一跳一跳地踮着在沙发里窝到发麻的脚七撞八撞撞进松本润书房的时候出现了令人欣喜的转机。




松本润从来没有对大野智说过诸如我工作时你不许进书房之类的约法三章。可正如大野智第一天到松本润家时没有得到邀请就绝对不会踏入主卧室一样,这个人他非常清楚怎么去扮演好一个安分守己的房客角色。大野智小的时候说不上家教严格,但大野妈妈是一个非常有涵养的女人,‘我手指活动的自由止于你的鼻尖’这种相互尊重忍让的道理自是不用说大野智也懂的。
于是,也就难怪松本润在觉察到大野智淅淅索索摸进书房站在他背后的时候有多么吃惊。


大野智站着看了一会那个好像正忙于翻看文件的工作狂,自以为没有被发现地又默默退了出去。不用说,时刻关注着身后动静的松本润的心也就跟着沉了下去。感觉像是受到了调戏似的嘟哝了一句‘搞什么呀……’,却不知道应该是‘搞什么呀那家伙’还是‘搞什么呀心猿意马的我’。



当‘好不容易重新把注意力挪回公文上——大野智病毒再次侵入书房’这种令人抓狂的模式演练到第三遍的时候,松本润终于忍不住了。把厚厚的档案夹用力地一合,背脊深深地埋进椅背里,松本润头也不回地说,“你到底在干嘛?”


要不是已经事先预设了‘大野智既不阴险也不狡诈’这个大前提,此刻松本润是绝对有理由去怀疑大野智之前的行为是一种非常高明的心理战术的。


没有料到自己早就已经被发现,大野智听到房间里忽然响起来的声音好像受到惊吓。松本润看到地毯上的影子明显地晃动了一下。


“没,就没什么呀。”


这次投射在地毯上的影子完全状况外地摸了摸鼻子。


“所以说,你敢情就是来找茬的?”


聪明地把自己藏在椅背后面的松本润仔细观察着大野智影子所做的好笑举动,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双眼正闪烁着幼稚园小朋友欺负暗恋对象的低级快感。
什么冷战不冷战别扭不别扭的,瞬间都被淡忘了。虽然严格说起来,自始至终根本也只是他一个人的冷战一个人的别扭。


“找茬?”


影子似乎不太理解这个有点高段的词汇,微微向左侧偏了一下脑袋,呐呐地说,“没有找茬啊。”
过分认真的口气纯粹只是为了否定而否定,这让已经偷偷弯起眼眉的松本润更加确信大野智的确是不太清楚到底什么是‘找茬’。


“好吧,我相信你确实不是来‘找茬’的。”


松本润假惺惺地派送着他的‘好心’,“那么告诉我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所以说到底,毕竟还是个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阴谋家。


“我……我有点饿了,Jun kun。”


大野智既不阴险也不狡诈的好处,到了这里可以说完全就显露出来了。
原本明明决定了不要说出来的,话音刚落小小只的影子就猛然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同一时间松本润所想的是如果有彩色的影子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看到大野智到底有没有脸红。



等、等一下。
因为想象着大野智脸红而心情莫名舒畅起来的松本润,隔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前面那句话真正的问题所在。于是原本酝酿好的调侃话语顿时就丧失了存在的意义,只好有点笨拙地装作不经意,“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捂着嘴的影子君拼命把头摇得像个离心分离机。
这其实是这几天大野智一直在认真思考的问题,尽管进度缓慢效率没有,但好歹他也是有认真在想办法的。自从那天晚上松本润双眼亮闪闪地对他说‘相信我……好吗’,大野智总觉得对着这样认真的松本润叫他‘Jun chan’很对不起他。

Jun chan果然只能是Jun chan。Jun chan 纵使不那么好、纵使有的是比他更好的人,可是大野智的小小润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的。松本润也一样。



大野智想,我果然是个笨蛋啊。因为很笨,所以学不会遗忘;因为很笨,所以还抓紧着梦想;因为很笨,所以纵使约好的时间已经跑过去很远纵使当年勾小指的对手永远不会赴约纵使知道只有自己一个人被不小心留下,他还是会等的。




大野智是喜欢松本润的。
如果他不叫松本润而是叫做松本慎吾松本知宏或是松本其他,大野智想,他还是会喜欢他的。说不定叫做其他名字还更好一些,至少大野智不会觉得松本润的一些话语松本润的一些动作松本润的一些习惯松本润的孩子气和他的Jun chan那么相似。


大野智不想要去怀念的,至少不是这种无时不刻被动提醒式的怀念。



所以,叫润君也可以吗?



“喂,你还好吧?”


要不是地毯上的影子君始终做着左右摇晃的频度运动,松本润会以为大野智又站着睡着了。可是,这样摇头真的不会头晕吗?忍不住有一点担心。


“我说……Jun kun。”


从惯性动作中回过神的大野智依然捂着嘴,从细细的手指缝后面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
最终,果然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盯着安静下来的影子,松本润很久都没有说话。
原来,真的不是他听错了,大野智的确是叫了他润君。感觉很微妙,可是又说不出来微妙在哪里。松本润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如二宫和也说的是个超级别扭的家伙。之前大野智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围着他叫Jun chan的时候,松本润虽然一面因为大野智黏黏糊糊的语调而感到挺开心,可是一面又暗暗妒嫉着那个不知道是谁的谁。现在大野智明明确确对他改了称谓,听上去应该是松本润专属,可是怎么的心里就一丝丝的像被抽走了什么似的寂寞起来。



“好吧,我给你下面吃。”


久久的。
等到大野智心底的罪恶感一层一层累积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其实我也不是很饿’的时候,松本润忽然把电脑椅哗啦一下转了180度和大野智直视,把后者吓了一跳。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下面又不是下毒。”


松本润瞥了一眼一脸受惊状的大野智,心想我的表情有这么阴森吗我又不是罗刹。
没来由的觉得有一点无趣,自己心里那些患得患失放到大野智眼里原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没心没肺的真是好啊。
有点怨恨地这么想着,松本润一拍座椅扶手,越过大野智就往厨房那边走过去。路过的时候,连头也没有别过去一下。



果然是打扰到他工作了吧?
还是说他不太喜欢别人叫他润君?


大野智看着明显心情不是太好的松本润的背影,有一点疑惑。

 


就算各自在意着对方,折起来藏在心里,那也就只能是‘各自’而已。

 

 


好在接下来的几天,别扭大王松本润终于发现大野智对于他的态度转变那绝对不仅仅是限于口头称呼上。


比如说,大野智越来越大胆地在松本润的办公时间闯入书房,两只手意义不明地在椅背上敲打着,润君,弄点吃的吧。
也有,肥皂泡跑进眼睛里了,润君帮我拿下毛巾。
或者是,今天不用你送了我想自己走走,诸如此类被松本润说成是不识好歹的拒绝。
最过分的一次可能是,大野智在松本润敲键盘的时候蹑手蹑脚绕到他背后,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隔着椅背扭来扭去地直叫唤‘润君,润君,润君润君,润~君~’。直到松本润终于放弃在颠沛流离中打完文件的愚蠢念头,拉下他环住自己的手没好气地问‘你怎么一天到晚吃不停啊’于是很认命地准备去厨房。可大野智却继续环住松本润不松手,黏黏糊糊地说‘呐,町田从埃及给我带回来一副很有意思的棋啊,润君我们来玩吧’。
松本润就想,埃及带回来的?该不会是被下了什么奇怪的诅咒吧?大野智你认识的人怎么一个一个都那么匪夷所思莫名其妙。



至少,被撒娇,更正确的说是被大野智撒娇的感觉……还真是见了鬼的不错。

 

 



那家伙,还挺可爱的不是吗?

 


于是,对于松本润对着满屏幕的道琼斯指数所思索的这个诡异问题,上帝还来不及发笑,二宫和也已经快要忍笑忍到流眼泪了。



并不是说二宫和也有透视眼或者读心术什么能够直接窥探到松本润内心想法的特异功能,实在是松本润嘴角含笑眼神迷离表情梦幻的痴呆样已经蠢到二宫和也认识松本润这十多年来的最高点。
幸好没有记者在啊。

 


原本是想看看松本润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注意到他的办公室里早就已经多出一个人,可是眼看着分针都爬过去不知道多少格了,二宫和也还是一点都没有看到希望的曙光。
这真的是那个曾经一脸正直地对他说‘实在搞不懂有些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什么都不想的在那边干发呆的’的松本润吗?
不过,或许他现在是在想着什么而发呆的吧?谁能说不是呢。




二宫和也终于忍不住fufufu地笑了起来,走过去用食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桌面。


听到响声的松本润条件反射地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抬起了头,遗憾的是脸上的奇异表情还是没有来得及切换过来。

 


“看来没有我,你过得也很滋润嘛。”


不愧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吃人不吐骨头扒皮都不带滴血的二宫和也。虽然看着松本润因为抬头而显得更为放大的愚蠢表情二宫和也心里笑得肠子都快打结了,可是脸上硬是装出那么一副不再被需要的悲伤模样。


“别、别胡说。”


和二宫和也斗嘴这是需要事先热身的。松本润深知自己此刻完全不在战斗状态,有点心虚地把目光转回到电脑屏幕上,假模假样的敲了几个字进去这才算是终于找到了那么点感觉,“不就是换了颗不错睡的枕头而已,别说得像我整天插科打诨似的。”


“这样哦。这么好的‘枕头’也不知道帮我买一个,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二宫五根手指轮流在桌面上轻敲着,摆明了就是信你有鬼。


“要买自己去买!”


这次松本润倒是回答地非常利索,他家那颗‘枕头’怎么说都是只此一颗别无分销。


二宫盯着表情认真的松本润看了一会,又故作高深地笑了起来,“别,我粗人。用不了那么好的枕头。”


“对了,你不正放着假吗?”


松本润看着二宫说来说去总是没一句正经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这才发现这个人现在会出现在这里绝对非常的有问题。

 


最近一次见到面是二宫和也比着三根手指头叫嚣着‘三个月,一天也不能少’那次。一般说来,这个家伙在放假的时候是决计不会出现在公司里的。


“没错啊,所以我来了。”


二宫一脸就是你终于知道要问了我正等着呢的坏心笑容。


“来了就回你自己那里做事。”


毕竟也是你来我回的交手过招了那么些年了,松本润可没有笨到傻傻地去问什么‘那你为什么还来啊’。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吗?”


见没人陪他玩,二宫和也有些不满。


“我不问你也会说吧?”


松本润飞快地白了二宫一眼,后者闪亮闪亮的细长眼睛让他有非常不愉快的预感。


“既然你这么大方,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着二宫和也故作谄媚地弹了弹手指,把始终放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到了前面。
松本润就想,你到底什么时候客气过了你说。


“这个呢,是明天要洽谈的客户资料。”


二宫热络地把拿在手里的文件夹摊平在松本润的办公桌上,还很殷勤地帮他翻到关键的页数上面。看松本润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又大无畏地加了一句,“忘记说,这个人现在在悉尼。”


“然后?”


松本润已经猜到二宫和也想说什么,毕竟这种突然被暗算的惨痛经历他也不是第一次遭遇。不过既然没有什么转圜余地,他还是决定好心配合二宫和也把他乐此不疲的大义灭亲戏码演完。
对于之前的并购案,松本润始终觉得他是亏欠着二宫和也的。


“然后……当然就是你去。你知道的,我在度假嘛。”


二宫说完眯起眼睛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等着看松本润的反应。
有些时候,二宫和也让松本润觉得他看上去真的是个再可爱不过的小孩。


“你小子,就是非要故意拖到最后一天才告诉我。”


松本润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推了推眼镜架开始提起听筒拨电话。


“搬救兵?”


二宫和也用嘴形说。


“没,给我家‘枕头’打电话。”


虽然一早就被二宫和也看穿了,可是说到这句的时候松本润还是莫名其妙不好意思起来。自己说的话自己还脸红,真的很别扭。
不过,‘我家枕头’这种叫法感觉还真不坏。

 


二宫愣了一愣,转而又fufufu地笑了。
松本润已经很久没有拿自己的私事和他开过完笑了。真谢谢你了,枕头君。
二宫和也叉起手,走到门外,轻轻地帮松本润把门带上。

 



松本润说,
Satoshi,你起来了没?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松本润说,
明天我临时要去悉尼谈一笔生意,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歌剧院的嘛,要不要一起?
松本润说,
我还要把明天用的材料整理一遍,晚上可能不回家了。
松本润说,
明天早上你帮我们打包下行李拿到公司来好吗?护照在床边第二个抽屉里。

 


我,还有你,等不等于我们?

 



笨笨的大野智在迷惑着到底该拿护照本还是户籍册的时候,鬼使神差或者说是如有神助地去看到了里面登记着的松本润的生日。



1983年8月30日,有问题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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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来不及知道什么是阳光,
我已经变得不太喜欢它。

                               —— By 大野智







电视屏幕明明灭灭的银蓝光线洒落在一米或者两米之间。铺在床前的椭圆形米色长毛地毯,垂下一个被角来的原木床边。
只够窥探到这些而已。


松本润怀里塞着一颗小靠垫,把自己隐藏在光线无法触摸到的阴影里。



边上那颗枕头上的人已经昏睡很久。




下雨天拦不到计程车并没有谁应该被责怪。
松本润架着完全没有意识的大野智挫折地往公司停车场方向移动,不管是在外人看来还是从松本润本身的感受上来说,这实在和拖着一只轮子转不起来的行李箱并没有太大差别。一路上,不断冲那颗在他肩膀上颠来簸去的脑袋低喊‘喂,你倒是给我走走好啊’的行为变成了徒劳无功的自我独白,松本润甚至有一点负气地想凭什么就该我给你做苦工啊干脆一起坐在路边等死好了。



可为什么是一起等死?
明明还有把大野智丢下一个人等死松本润自己回家去冲热水澡这种更符合经济效益的方案。



给淋湿的小动物洗澡这种事松本润缺乏经验,给别人换鞋脱袜更是自从他叫松本润起第一次挑战。等把大野智擦干抹净顺利丢到床上的时候,松本润只觉得身上湿得比刚到家时更彻底了。
看着那个期间因为被吵到睡眠而不断抗议泼了他一身水的家伙,现在正舒服地抓着被子睡成一团,松本润没脾气地抱怨了一句‘不识好歹’。



本来是想靠在床上看一部买来很久都没有时间看的老电影,后来因为怕吵到大野智而挪到了客厅里。计时器跳转到片长的三分之一,松本润感到客厅空旷到令他所在的沙发看上去孤单无比。
不习惯处在众人之前,尽管如此又不善于独处。

松本润取出碟片,切掉电源。房间里的大野智坦坦荡荡地露出着小肚肚,没有遮盖的双脚因为寒意而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
‘搞什么啊?’哭笑不得地抱起被踢落在地毯上的无辜棉被,小心地帮他重新盖好,还恶作剧地一直盖到了大野智的鼻子上面。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被需要的理由。

 



“你在哭吗?”


睡意朦胧的沙哑声音让专注在电视屏幕上的松本润措手不及。


“笨蛋!怎么可能!灯光太刺眼了。”


来不及去掩饰面颊上的湿意,松本润把右手朦在了大野智不知是否睁着的双眼上。
我才没有哭,所以一定是你看错了。
松本润式的霸道逻辑,笨拙的伪装,无谓的逞强,让人软下心来的颤抖指尖。

 



才没有呢!阳光太刺眼了。



曾经有过这样的午后。


电视上播放着《秘密花园》的动画片,面色如纸的柯林少爷坐着轮椅把故事书砸到前来探视的麦琪脸上,像一只不知所措的骄傲刺猬。
‘不要走啊,你们。’
看着走出门外的麦琪,说出这句话的不是动画片中的柯林,而是电视机前的小松本润。


全日本的小朋友中,看到这里而哭起来的大概只有松本润一个人吧。



‘你在哭吗?’
‘才没有呢!阳光太刺眼了。’



大野智永远记得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照例还是会陪着那个孩子看电视的自己,还有一面偷偷吸着鼻子一面生气地大叫‘才没有呢!阳光太刺眼了’的那个孩子。
大野智没有看见过阳光,但大约知道那是一种非常美好又温暖的东西。可是如果会让那个孩子很伤心地哭起来的话,他想他还是不会去喜欢‘阳光’这种东西。

 



“是啊。太刺眼了。”


大野智温柔地拉下松本润覆在他眼睛上的手,紧紧地握着藏进自己的棉被下面。
他看不清楚光线之外的松本润的表情,当然也看不到他脸上的任何痕迹。
从以前到现在,一点都没有进步。什么也没有看到的自己,却重复着‘你在哭吗?’这样的话而惹恼了对方,果然如松本润所说的他就是一个笨蛋吧



右手忽然升高的热度,象带着无数倒钩的银针飞速地在血管里穿行。是刺痛还是灼伤,松本润也说不出个味道来。
他从来不以为自己有多了解自己,可是这一刻,带着被看穿了心思的勉强又或许是被施舍了怜悯的别扭,松本润更是意外突显地迷惘着自己到底是想要这个人放开自己的手还是希望他握紧了能不放就不放。


“饿了吗?我去弄点吃的。”


最后还是选择了故意曲解大野智的意思。松本润左手摸索着遥控器按下暂停,右手小心翼翼地不怎么敢使力抽出。
你放手吧,你放手的话就不用我放手了。



在食物面前从来不曾说不的大野智第一次摇了头,很大力的。浅色的阴影里只看到那海胆似的轮廓在枕头上上好笑地滚来滚去。


“如果是你的话……”


大野智感到仰躺着说话好像有一点困难,仿佛发出来的声音都会轰隆轰隆地自说自话跑到后脑勺那边去。
面朝松本润的方向翻了个身,又变成了巴着松本润手不放的依赖姿势。


“如果是你的话,有一样非常非常非常非常……”


就像磁头坏掉的CD机,说到‘非常’两个字的时候大野智无法自我克制地不断强调着。


“到底怎么样?”


松本润觉得如果放着不去管他,这个人可能到了天亮还在非常着。


“哦,对。总之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欢的一样东西。如果不见了的话,要怎么办?”


忍不住又强调了三次。
大野智在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声音沮丧得陡然向下滑了好几个key。


“还要怎么办?当然是去找回来。”


几乎是立刻回答的。
松本润很想要打开灯看一下把他的右手越握越紧的大野智的表情,可是又害怕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狡猾的,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如果一直都找不到呢?是要继续找……还是去再买一个一样的?”


刨根问底的气势,让松本润感到问着这些问题的人有一点陌生。
大野智的问题通常只限于‘什么啊?’和‘为什么?’,也就是说始终是内容待写的特殊疑问句。眼下这种含义明确指向精准的一般疑问句,不是大野智的风格。


“我的话……”


如果随便换一个人来问松本润这种问题,毫无疑问会被立刻鉴定为侮辱智商或者当面挑衅。那么下一刻就该是区分亲疏远近而给予晾在一边自生自灭、丢个白眼反击回去,或者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差别待遇。
不过因为是那个向来只问特殊疑问句的大野智,松本润意外地认真思索起来。


“我会买一个比过去那个更好的。”


不眷恋,过去。


“那原本那个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要怎么办?”


好像被松本润说要丢掉的不是一样东西而是大野智他自己一样,阴影中的海胆头难过地把头支起来凑近松本润。仿佛这样就可以增加一些紧迫感还是说服力。


“你已经努力找过了,不是吗?”


转过头,松本润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部特写。细微的表情在定格的光束里暧昧不明,唯有那双眼睛永远都是湿漉漉的。


“可是……”


被松本润的回答呛到有一点咽住,大野智已经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和松本润辩论,还是假借着松本润的名义在和自己抗衡。
他到底想要驳倒谁?说服谁?
又或者根本只是想要有一个人来说服他自己。


“可是,说不定根本就没有更好的了。”


所以,原来的那个还是舍不得放弃?这难道就是理由吗?


“……”


松本润有一点无语,他再次体会到和一个脑内构造和自己天差地远的人沟通是多么消耗体能消耗耐心消耗寿命的一项活动。
原本想说‘你说没有就没有好了’,可是感受到不知道是在抗拒还是在期待的大野智专注的视线,松本润还是摇起了白旗。
轻轻地叹气,“相信我……”



这样的开场不期然地让松本润想起了二宫和也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不能学会相信别人的人,也是无法得到信任的。
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但对松本润而言这句话仿佛近在昨天。


那么我先相信你的话,你就会相信我了吗?
松本润有一点自嘲地想着。如果被二宫听到的话一定又会咈咈咈地阴笑着数落他‘这可不是在做交易啊,小润’。


是啊,我不是和你在做交易。



“相信我……好吗?”


因为不是在做交易,原本的命令句又临时改成了委婉的问句。
有一点困窘,害怕遭到拒绝。


大野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在被子底下抬起另一只手,加握到松本润的手上。


“绝对会有更好的!绝对!”


如果你愿意相信的话,我绝对会和你一起找到比以前更好更好更好的一个。

 


“这样……吗?”


好像忽然脱力般的,大野智把努力支在半空中的头重重埋入了枕头里。

 



如果停止追寻你,
你会感到寂寞吗?


Jun chan。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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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不认识你的伞,
我看见的只是你。

                    —— By 松本润








大野智被松本润揽着肩膀往前走的时候,一直在思考一个对于帮助他摆脱目前人身自由受到限制的状况毫无益处的问题。
他明明撑着伞,为什么松本润还是可以从背后认出他?


想要问的。
可是边上的人光顾着直视前方,好像完全忘记了他存在似的只专心在走路这件事上。对比他放在自己肩上的力道,却不是可有可无的。



仔细回想起来,大野智和松本润肩并肩走在路上的经历可谓屈指可数,更多时候松本润都是开着跑车载大野智去他想去的地方。
松本润讨厌人群,更讨厌置身人群时那无可避免的身体接触。偏偏现在他的手臂正宣誓性地环在大野智的肩上。松本润是有洁癖的,可是他明明看见大野智窝在他家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挖鼻子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过什么。

 

大野智的神经线条之粗犷之笔直最多只够让他留意到松本润讨厌身体接触和有严重洁癖,但绝对不会拐个弯去让他注意到自己就是那个特别的。
正如此刻,大野智的神经告诉他松本润很善解人意投其所好地请他吃了三客朗姆酒蛋糕,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快要被他自己给卖掉。

 


过了夜宵时间的甜品店客人有一点稀少。
坐在靠窗位置的松本润正忙于用纸巾把大野智胡乱拨弄到桌面上来的蛋糕屑扫到空盘子里去。

 

“呐~呐~Ju~Ju、Jun……”

大野智忽然很大力的一掌拍在松本润正帮他把盘子放回原位的那只手上。
啪的一声干净利落到好像是谁挨了个响亮的巴掌,隔壁桌的小情侣第一时间齐刷刷地偏过头来盯着看。
倒也不怎么疼,可是级度厌恶被人参观的松本润瞬时觉得非常的难堪。

“……chan.”

本来是要沉下脸来低吼他一句,可没料到大野智卡在松本润发飙之前先发了一个让人不明所以的单音节。
忘记戴眼镜出来,松本润眯细了眼看着大野智好像快要滴出水来的直视目光。
这个人他难道就不知道这种eye contact 实在是非常危险的策略?如果你的逼视足够霸道到给对手造成无法抗拒的心理压制,那么恭喜你赢了;相反,则会因为暴露出太多自身的弱点而一败涂地。

松本润相信,在大野智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所谓‘策略’这种说法。
可是松本润在面对他的时候却一次都赢不了。尽管大野智的目光从来都不够威严霸道,尽管大野智的目光暴露了太多内心的柔软。
究竟是输在了哪里?不知道。



“说吧。”

有点无可奈何,松本润自嘲着轻轻牵动嘴角,任凭大野智像用抹布擦桌子似的拼命在他的手背上胡乱搓着。
想到这样一个慵懒的人竟然会一面打着不知道是饱嗝还是酒嗝,一面拼拼凑凑地坚持要把‘Jun chan’这个名字说到完整,松本润不明所以的就是有那么一点不太舒坦。

“Jun~chan~”

有点醉醺醺的,大野智把用抹布擦桌子的动作改换成黄金鼠剥瓜子的姿势。

“就叫你有话就说。”

甜腻沙哑撒着娇的叫唤充满了孩子气,像要把人推进黏到化不开的糖浆里。万劫不复。
松本润忽然觉得胃很痛,使了使力想要让自己的手摆脱充当那颗倒霉瓜子的可笑命运。
可怎么说呢,酒醉模式开启中的人手劲总是特别大,松本润的努力最后也只是换来了黄金鼠提高警惕把险些被人抢走的瓜子巴得更牢而已。


“Jun chan 啊~”

仍旧是嘀咕了一声就没有下文,好像光是这么叫着就已经非常非常的满足了。

“喂。”

松本润有点忍不住,伸出没有被巴住的左手就要往大野智头上打过去。
可下一刻,举在半空中的手连同他微恼地蹙起来的眉,都冻结在对方模糊的低语里。

“很久啊……我等你很久。”

大野智的下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磕在了凉凉的桌面上。像没有多余力气来支撑似的,每说一个字上下颚的牙齿都碰撞着发出好大的声响。
就像终于找回了心爱的玩具,连睡觉的时候也一定要抱着不放才会安心,大野智的鼻尖距离被他抓在手里的松本润的右手只有一公分。

“Jun chan,是你迷路了还是我迷路了?小……小时候啊,我迷路了都是站在原地等。可是这次,我不知道应该在哪里等啊……我不知道,不知道。”

含糊的嘟哝渐渐弱化为小动物般的细声呜咽。
像一个委屈的孩子,大野智一边说着不知道一边轻轻摇着头,皱成一团的脸忍不住去蹭在松本润的右手上。留下微温的湿度。

“……嘘,没事了没事了。我已经找到你了。”

忽然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松本润很困难才发出声音。
看到大野智双手抓紧了自己的手,把整张脸都埋在里头,这才意识到之前那突如其来的疼痛并不是什么胃痛,而是那里在痛。
松本润抬起左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
很痛。




Jun chan 这个人对于大野智的重要,松本润不是不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
他知道大野智醉了,也知道大野智所说的那些令人心软的话都不是对着他说的,但还是想要假装不知道。
不要开他玩笑让他吃那么多朗姆酒蛋糕就好了。
因为无法控制地在意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所以后悔。
很后悔。



我果然对装傻这种事不在行啊。
松本润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把左手放到大野智乱糟糟的后脑勺,轻轻地抚慰着。
喂,那个叫Jun的家伙,你再不出现这家伙就由我接手了。
有点好笑地在心里自言自语,想想还是不甘心,又补充了一句,
不,就算你现在出现也已经太迟了。



“很难受吗?”

被摸着头的大野智忽然犯着恶心开始干呕起来。躬着背曲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沙发里。
手还是没有放开。
松本润只好保持着一只手被握住的姿势,有点困难地从沙发上起身绕到大野智面前,左手在他背脊上轻轻拍着。忘记了要去在意这样近距离的面对面在旁人的眼里看起来会有多么暧昧。


松本润的界限从来就不是他自己规定的,而是由大野智来决定的。
大野智并不是松本润生命中的特例,因为他是他的标尺。



“我们回家了好吗?”

抽出手,松本润把大野智架在自己的肩上。
大野智难受得说不出话,双唇一张一合地干咳到双眼冒出闪亮亮的水光。在松本润说到‘回家’的时候,他好像微微点了点头。
被抽走了手的大野智若有所失,迷迷糊糊地又去扯住了松本润束在西装裤子里的衬衫下摆作为代替品,顺势哼哼唧唧地在松本润的颈窝处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慢慢安静下来。

“喂,你不要睡着啊。”

整个人挂在松本润身上的大野智重得像一头死猪。
松本润有点郁闷地低头看了看生生被扯出皮带外面的衬衫下摆,又没有多余的空暇来解救。最后还是轻声说了句,“你啊……”



嘴角浅浅弧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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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自己说,
我没有在等你,
我只是不想回家。

                —— By 大野智








幸好,下雨了。

 



大野智站在距离时代集团办公大楼正门十来步远的路灯下。
从下仰望而上,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的白色灯光令这栋被钢化玻璃武装起来的冰冷大厦多了一丝人情味。
细长路灯下扇形扩散开来的微黄光晕里,夜风把雨滴吹成了斜斜的丝线,还有浮动着的湿气在光与影的边界淡淡渲染。

把斜向上的视线重新调回到和地面平行,大野智深深吸了口气。凉丝丝的空气混杂着人群腐败的味道在胸腔里打了个圈,忽然像吃得很饱似的打了个嗝。明明对下午町田带来的那些沙丁鱼罐头什么碰都没有碰过一下。

六棱形的伞柄垂头丧气地架在锁骨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不时会有被溅到雨水的路人投过来抱怨的目光,大野智缩一缩头抱歉地笑着。可是没多久又会因为找不到事情做而重新把黑漆漆的伞面哗啦啦地转起来。

 


差不多,该回家了吧?
如果下一个路过的人撑着粉红色的伞,那么就马上回家。
大野智对着自己的脚尖认真地观察了一会,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不知道该把焦距对准哪里。
自己和自己玩着游戏。
他不是在等谁,只是现在还不想回家。

 

 


“Satoshi.”

背后好像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不不,叫Satoshi的人有很多,并不一定是在叫他。
大野智虽然这么想着,脚下却像上了发条似的开始自动自发地朝声音传来的相反方向走过去。走了两步发现总有哪里不太对劲,可是大脑CPU不停发出红色警报‘虚拟内存过低该程序无法响应’,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去探寻究竟是哪里不太妙。


还来不及承认那个声音有多熟悉,却已经为了不是平常的‘大野智’而是‘Satoshi’而感到心口难以自制的搔乱。有一点疼痛,可是还没有疼到会让鼻子像吃了芥末似的阵阵发酸。


只来得及对自己说‘大野智你就这么点出息,镇定一点’。下一秒,伞,更确切的说是他握着伞的右手已经被另一个人包进微温的掌心里。

 


“喂,叫你呢。借我撑一下。”

自说自话硬挤进伞里来的那个人,大野智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偏偏倔强地想要把被困住的手抽回来,试了两次,结果只是被握得更紧而已。

“你……干嘛啦?”

对于不得不放弃挣扎的自己,总觉得有一点不太甘心。


“你走路,同手同脚啊。”

很意外的,不管是大野智故意偏过头去不看自己,还是他别扭地挣扎着想要摆脱自己,松本润都没有生气。
把头凑近大野智那低了自己5cm的脸,松本润慢慢地说着话,不温不火的带着点促狭的语气。温暖的鼻息若有似无地吹打在大野智脸上。


“啊!原来如此。”

大野智恍然大悟地转头看着松本润。
难怪之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原来是走成了同手同脚。


“不生气啦?”

松本润不太能理解大野智忽然亮起来的双眼中那莫明其妙的崇拜或者说是钦佩目光。他不记得自己之前有说什么了不起的话。
但是,虽然不理解仍然觉得很好笑。


“谁说的。”

直到这时,大野智才意识到松本润嘴角弯弯的脸部大特写实在是好大。
明明决定了不要转头去看的。


“那就是还在生气了。请问Satoshi先生在生什么气呢?”

松本润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用这种恶心巴拉的语调像哄小孩子似的说着话。
不过,感觉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啊……我我我我才没有生气。”

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套了话,可是现在才想到要来否认怎么看都完全没有说服力。
大野智的语气一点点心虚地低沉下去,可是嗓音还是很不服输地调到最大。


本来就是嘛。
他才没有在生气。
好啦,他承认他是有点在生自己的气。不过真的只有一点点啦。



“是,你没有生气。你只是有点不怎么愉快。”

松本润看着大野智为了增强说服力而认真皱起来的眉,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空出来的手伸进西装里,拿出四张白色的纸条。

“这个……是你给我的吧?”

松本润的笑容一点点加深,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简直已经灿烂到让人很想伸手打他。


“……”

此刻大野智看向松本润的表情大概只能用无语两个字来形容,微微张开的嘴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又或者根本只是单纯地忘了要来合上。接下来的回答脱线到令松本润差一点绊倒。

“好厉害,你怎么知道?”

没有错,当时大野智就是这么回答的。再度亮晶晶的视线让松本润稍微有一点能够理解之前所收到的崇拜目光。

 


是啊,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松本润手里拿着的四张空白支票,是半小时前前台小姐让秘书转交给他的。
不用说,这是这几年来松本润拜托二宫和也购买那四幅『童年』时所签的支票。


之前大野智在电视上看到松本润被记者围攻的画面,除了让他瞬间软倒在地上的那句‘喂,你还欠我一杯热可可’之外,大野智还有其他更为在意的事。
那个人是不是快要破产了啊?
破产是不是因为欠人很多钱?
之前町田好像说过有人用很多钱买他的画,那他是不是就有很多钱?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帮到那个人?


大野智式的蜿蜒曲折型思考回路这次奇迹般的并没有困住他太久。
这主要是因为他的思考回路才运算到一半,人就已经站在町田家里问他要那几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用的支票了。
只要把这个拿去给那个人就行了吧?这么想着就撑着伞走到那个好几次远远路过而故意绕道走的时代集团了。

 


“因为这是我签的啊。”

松本润轻笑着指给大野智看空白支票上那明明白白的松本润三个字。

“哦,原来是你签的啊。”

大野智一副‘我了解’地点了点头。


肩并肩静静地走了几步。
大野智像被踩到尾巴似的忽然怪叫了起来,“啊?为什么会是你签的啊?”


“……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

松本润没有料到大野智会有此一问,蹙起眉思索了一下。
不就是因为他托人买了他的画,所以签了支票付款,难道还白拿吗?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到底要怎么回答?

“重点是,除了最后的一张,其他三张都过期了啊。你没去提款吗?”

松本润有点不解地看了看仿佛神游在外空中的大野智,接着又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你拿这个来给我干嘛?”



难道是这几个月来的房租?伙食费?这未免也太大手笔。
总不可能是分手费吧?
想到最后一个可能性时,松本润在心里狠狠地嘲笑了自己一把。说什么分手费,自己这是被大野智的秀逗传染到了还是怎样?或者说,自己搞不好还是有点幽默的潜质?



“因为你就要破产了啊。”

大野智大脑的CPU还停留在处理‘为什么会是你签的’这个深奥的问题上,应接不暇地跳过了‘支票过期’问题,自动选择了他比较容易懂的最后那个问题来回答。


“破产?”

松本润像是很难理解这个词似的转过头盯住表情很严肃的大野智。
过了三秒,没有得到回应。
渐渐整理出这几张支票和‘破产’之间的本质关系。在松本润意识到以前,伞已经自动地被从左手换到右手,空出来的那只手用力地扣在了大野智的肩膀上。

 



对不起,我已经忘记了要怎样来温柔;
幸好,还记得什么是感动。

 



“很痛。”

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发呆中的大野智本能地扭动了一下忽然受到重力压迫的左肩。

“啊,抱歉。”

松本润条件反射地放开了手,下一刻又揽了上去。
把大野智往自己身边紧了紧。



“Satoshi,你带钱了没?”
“哈?钱?哦,我有带啦。”
“好!走吧。”
“去,去哪?”
“我很冷,你说要请我喝什么来着。”
“可我只带了500啊。”
“……你这个笨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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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
下一个雨天,换我找你。

                           —— By  松本润








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是在跨出跑车前一秒系上的。指尖缭绕着宿夜的烟草味。
掏出专用的磁卡,轻轻滑过,松本润蹙起了眉。
办公室门没有锁?这不可能。



门轻轻被推开,朝向落地窗的旋转椅在脚步声响起的瞬间转了过来。



“哟,果然没有被注销啊。这个。”

穿着浅咖啡色休闲装的二宫和也悠然自得地交叠着双腿,一只手搁在扶手上,另一只手用中指和食指夹起着一枚银白色的磁卡,无所谓地把玩着。轻轻抿起的薄唇勾勒出戏谑的淡笑。

“……”

松本润在看到背光的大皮椅异于常理地从逆时针方向转过来的时候,眼中不是没有闪动过诸如欣喜或者希冀之类的感情。纵使他本人不会承认。
可是看到对方脸上那抹让他很想伸手上去的雁过不留痕般的神情,松本润只能说,“不要的话随便扔掉就好,不用亲自送回来这么麻烦。”

“啧啧啧,你还是这么不可爱。”

二宫和也不怕死地摇了摇食指。一面把磁卡小心地收进上衣口袋里,一面像变魔术似的从连在外套后面的帽子里抽出一个白信封,缓缓推到桌面上。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乱丢呢。”

说着又自顾自起身走到热带鱼缸前开始逗弄起鱼来。

松本润沉着脸,在旁若无人的二宫和也和什么字也没有写的信封之间巡回了两圈,“辞呈的话,我记得我已经收到过了。”
二宫和也没有作声,状似专注地喂着游鱼,实则密切地关注着身后的动静。

 

直到毫无节制的二宫和也差一点要把无辜的热带鱼喂到撑死,他终于听到身后响起了几不可闻的轻微折纸声。渔缸的水面上瞬间倒影出一个微小的舒心笑容。

 

“这是什么?”

松本润紧绷的声音里没有预期中的喜悦色彩。
二宫和也有些迷惑地回过头,看到松本润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隐忍着微妙的怒意。

“如你所见。”

双手向后撑在桌橼上,二宫和也往松本润手中的文件瞥了一眼。没有弄错的话,那上面应该写着『佐藤集团并购协议书』几个字才对。

“我问你,这、是、什、么?”

松本润几乎是把文件戳到了二宫和也鼻子底下,加重音量,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


眼下的状况显然是有些始料未及。二宫和也已经记不清松本润上一次认真地对自己生气那是对久以前的事了。就连上个月递出辞呈的时候,这家伙明明也只是用强作镇定的样子目送自己出门而已,没有说半句重话。


“这个……”

意识到自己玩笑好像开的有些过火,二宫和也心虚地拨弄着指甲,“我之前说过的,生日礼物嘛。”
末了,看站在办公桌前的人平静得好像暴风雨来袭前一样,只好又多此一举地补充了一句,“虽然有点迟了。不过你也知道,佐藤那老头子很难搞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种游戏规则也并不是人人都会遵守。
当二宫和也被松本润拽着衣领一把推搡到生硬的玻璃门板上,他的笑容正毫无减损地荡漾在嘴角。

“很过分啊,小润。这件衣服我才穿了两次而已啊。”

眼睛向下斜睨着依然停留在自己领口上的那只手,二宫和也手上却开始卷起自己的衣袖,无畏地坏笑着,“你从以前就从来没有打赢过我哦。”


那句“以前”好像一个开关。
松本润恍惚着缓缓松开了手,自言自语似的低语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很简单啊。”

二宫和也安抚着严重走形的领口,后悔地想着早知道就应该穿件旧的来。等到松本润脸上开始出现些许不耐烦的神情,这才毫无预警地丢下重磅炸弹,“我以为你是相信我的。”

 


我以为你是相信我的。
松本润体会不出始终勾起着嘴角的二宫和也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
前一刻还因为受到欺骗而高涨的气焰瞬间浇了凉水般地湮灭下去,嗫嚅了半天,唯有说,“那、那你也可以先告诉我啊。”

二宫和也没有回答,胡乱摸了摸似乎很久没有理的头发,打着哈欠说,“给我放假啦。”
打开门往外走的时候,这才发现之前撞在玻璃门上真是有点疼。

“和也。”

看着吃力地反手揉着背脊的二宫和也,松本润在门关上前一刻。叫住了他。

“三个月,一天都不能少。”

生怕工作成癖的松本润说出类似于只能放一个星期之类的刻薄条件,二宫和也一回头就先下手为强地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一下。

“那个……对不起。”

没有相信你到最后的事,还有,误会了你的事。


看着一道完歉就迅速别扭地别过脸去的松本润,二宫和也遗憾地在心里嘟哝了一句,‘早知道就快点闪,这样这家伙一定会因为来不及道歉而每天失眠。’
虽然遗憾,二宫最终还是难得很好心地说,“那封辞呈,你没看吧?记得看哦。”

 


松本润确定自己在合起来的门背后听到了来自二宫和也那早有预谋的邪恶笑声。
却没有料到在底层抽屉里那封揉得皱皱巴巴的辞呈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串数字的小纸片。


『大野智  联系电话xxxxxxxx』
下面还有一行二宫和也撑得很开的豪放字体『你那个宝贝画家』。

这是三个多月前二宫和也在画展上拿到的。

 


“大野……智……”

松本润若有所思地抓起甩在办公桌上的西装外套。
转身。关门。掏出跑车钥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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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夏末到深秋,
我们的距离是一个季节。

                                   —— By 大野智








烟雾轻轻缭绕在热带鱼缸的水面上方,松本润从琉璃托盘里抓了一小簇鱼食轻轻一撒,拖着雪白飘带的银蓝孔雀鱼就花枝招展地游曳过来了。
狠狠地猛吸一口烟。
把自己丢入办公桌前的大皮椅里。

 


畅开的最后一格抽屉里,是之前被松本润丢进去的那封揉得皱皱巴巴的辞呈;下面还压着带着毛边的那幅素描画。
不过是半个月不到的功夫。回过神来,亲手交给松本润这些东西的那两个人已经不留余地地从他的生活中谢幕退场了。
商量好似的,都吝于给一个理由。

 


二宫和也,松本润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想要了解他的动向却只能是通过那些他平素不屑的报刊杂志。
它们说他谈笑间就坐稳了佐藤氏控股股东的宝座。
果然还是一样地强悍。



大野智,松本润一度担心这个总是迷迷糊糊的家伙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等到拨过去的电话再三被挂断,还来不及生气之前竟然会想还好他没出什么事。
抽空去了几次好久没去的面包屋,笑容专业的服务生说她也很久没有看到大野智。
上星期傍晚去车库把车开出来的时候,惊见公司门口的花坛上坐着一个发色很浅的凤梨头,和大野智那天端着脸盆在这里等他的时候一摸一样。摇下车窗才看清那不过是叼着香烟的小流氓。

 

 


回忆是不被需要的东西。
还有那个面带微笑用螺丝起子撬开他的壳后又不负责任走掉的人。

 

 


“中村,进来一下。”

用脚砰的一声把抽屉踢上,掐灭烟头,顺手按下了首席秘书办公室的内线。



3秒钟后出现在松本润办公室内的男子瘦削高挑,理着很短的头,不大的眼睛很精明的样子。



下午两点开记者招待会,你去安排一下。
是……佐藤那件案子的事吗?
了解了就快去办。
可是,董事他们……
行了,一切后果由我担着。
……是。

 



门无声地再次被合上,清瘦的男子消失在视野里。
松本润摘下红框眼镜,黑色的皮椅转了半圈,面前的景色切换成浅茶色的落地窗,还有脚下那一整片灰蒙蒙的都市。



就像松本润答应过二宫和也的那样,二宫名下27%的时代集团股份已经全部兑现划拨到他的账下。动用的都是松本润个人的资金,对于时代而言只是少了一个股东而已,完全没有其他影响。
如果放弃协议收购,转而通过证券市场强制要约收购的话,要把佐藤氏纳入时代名下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完成的。
只是……


“这么想要的话,就如你所愿吧。”

别说只是一个佐藤氏,就算是时代只要二宫和也开口,松本润连眉毛也不会动一下。
原本,就是两个人一起创建的东西。


看着倒映在落地玻璃中的自己。一样的发型、一样的容貌,只是和七年以前从麻省毕业时候的那个自己气势完全不同了。




松本润转回到办公桌前,电脑荧屏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切换成了待机画面,一张一张地切换着他亲自拍摄的那一整套‘童年’系列。
已经是回不去的过往。

 

 


大野智受不了那毫不厌倦的粗鲁拍门声从被窝里爬出去开门,上身是沾到味增酱汁的白色TEE、下边是蓝色镶着白色双线的运动裤。脸上还有不小心擦上去的黄色颜料。



站在门外的町田慎吾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老大你怎么回事啊天天睡到那么晚也不接我电话,一面隔开大野智自顾自地往里走,咣的一声把装着大大小小熟食罐头的袋子甩到桌子上。



哦。我手机搞不见了。
大野智无意识的用左手在右手肩膀处抓着,跟在町田身后看他从袋子里一样一样把东西取出来。



哈?你不是吧?
町田回过头无力地向上翻了一个白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大野智的号码。



无论听多少次还是无法习惯的民族音乐咿咿呀呀地带着微弱的颤音几不可闻地从不知道什么方向传了过来。



看吧,根本就是在你家嘛。
町田把手机放到桌上保持着拨号中的状态,丢给大野智一个‘你自己慢慢找’的眼神就准备要打开冰箱往里面放食品罐头。



哇,老大。你不是饥不择食成这样吧?
打开冰箱的瞬间,奇异的民族音乐铃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连带町田慎吾的大嗓门也抬高了好几个八度。



啊,原来在这里。
大野智走到町田边上,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之后就很平常地伸出手从冰箱里把手机拿了出来。



……你最近真的很反常啊。
町田有点受不了地摇了摇头,把东西一点一点放进冰箱里。
自从上上周以来,他就一直从事着这种一周来送一次食物的工作。好像饲养着什么不能带出去见人的危险动物一样。
感觉真是有点糟。

 


大野智没有说话,走到客厅里把手机丢在上发上。
为什么每次打开电视都会是这个播放着财经新闻的频道,大野智觉得有一点奇怪。他大概永远也发现不了这只是因为他每次关掉电视之前都会特意再看一次这个频道而已。


偶尔大野智会看到松本润,或者是那个在画展上拿走他的画后给他一张名片的人。
其实更多的时候大野智只是开着电视把音量调到最大,等听到松本润的名字再从画室排除万难地跑出来看一眼而已。


比起之前,大野智更少出门。
难得出去走一走就会不小心走回松本润的公寓楼下,这让他觉得有一点可怕。

 



『我正式代表时代集团,宣布永久性冻结对于佐藤集团的并购案。』



因为完全听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专业术语而打算要先去刷个牙的大野智,才刚从沙发上站起来背过身,就听到了那个很熟悉的微低嗓音。
条件反射性地回过头,淹没在镁光灯闪烁中的那个人挂着大野智看不习惯的黑色眼袋和疲倦面容,勉强到没有一丝微笑。

 


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在中村的陪同下准备退场的松本润,不期然地被台下一拥而上的媒体围堵到水泄不通。



松本先生,不知道这次并购失败会对时代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可以说一下吗?
松本先生,时代的这一决定岂不是完全不顾小股东的利益?
松本先生,请回答……

 


如剑戟一般从各处刺探到松本润面前的话筒,不断推挤的人群,嘈杂犀利的质问。
大野智没有发现,看到这些画面的自己早已经把手指掐进了掌心里。

 


紧蹙着眉一直想要退开的松本润,忽然低下头凑近话筒说了几个字。
下一秒,始终提着心站着看的大野智毫无预警地跌坐到了地板上。

 



『喂,你还欠我一杯热可可。』

 



这句话,将在当天晚上作为财经周刊有史以来最令人困惑的企业家发言。
登上头版头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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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人生的四分之三被习惯束缚着,
无法前行。

                               —— By 松本润








已经渐渐习惯了钥匙插进门里刚转过半圈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习惯了开着六盏吊灯的明亮客厅和嘈杂的电视声;
习惯了比以前早两个小时回家,虽然还是会错过晚饭的时间;
也习惯了用公文包敲一敲光着脚丫从沙发上跳下来开门的那个人乱糟糟的头。



松本润在从一个房间移动到另一个房间之前都会顺手把前一个房间的灯关上,然后再摸黑走过去;大野智则是无论走到哪里都喜欢把所有灯都开起来。
果然,生活在阳光下面的人和自己是不一样的啊。
曾经这么想过,后来才发现大野智之所以这么做只是预先为松本润把灯点亮而已。
 



松本润把钥匙插进门里转了一圈后没有马上推门进去,立在门外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预期中跑过来为他开门的那个人。
无意识地咬了咬上嘴唇,推开门。
完全被包裹在夜幕里的空旷客厅,沉寂的宽屏幕壁投电视,看不清楚沙发上有没有人。
松本润把公文包和一盒布丁轻手轻脚地放在门口地板上,脱下鞋放进鞋柜,这才发现本来一直在这里的那双帆布旧跑鞋已经失去了踪影。



一闪即逝的慌乱,之前想当然地以为那个人又在沙发上睡着而故意放轻声音的举动变得失去了意义。


“大野智?”

明知道应该是不会得到回应,还是忍不住抱着侥幸的心理朝里面喊了一句。
飘散开去的不安尾音在无人的空间里轻轻回荡,沉入心底。


虽然大野智还是坚持叫他小润,可是松本润始终还是做不到毫不介意地说出小智。

 

 


那天半夜里,松本润在大野智手心上写着‘润’字的食指还来不及收回,就被紧紧地握住。
像一个和妈妈走散的小孩,大野智脸上的表情除了无助和惶惑再没有其他。让素来苦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的松本润看了忍不住很想把他的肩拉到自己这边,轻声问一句怎么了。
可是毕竟没有这么做。
因为大野智很快地放开了他的手,那一句几不可闻的“是这样……啊”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看着重新又拉着被子倒下去缩成一团的大野智,松本润瞬间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像是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在迷路的途中恰好遇到了自己,于是停下来歇歇脚,可最终还是要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



搞什么啊!
松本润用力耙了耙头。
本来就只是因为大野智忘记缴水费而来他这边洗澡才硬扯出来的交集,想什么那些有的没的。猛然意识到自己无从解释的留恋,松本润在心里快速叫停。
因为饿过头才开始情绪低落,进而又变得如此伤感吗?
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心情如之前计划的那样爬起来去煮意面,也没有任性地继续把大野智再次吵起来。

 

 


松本润摸黑地把公文包和布丁放到茶几上,一边松着领带想要就这么直接走去浴室,可是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跑回去把客厅的灯全部打开。
忽然亮起来的强光令双眼无法适应,抬起手臂遮在额头上方,有一点气恼地想真是令人讨厌的习惯。


看了看茶几上那两盒大野智喜欢吃的布丁,连带想起他咬着勺子满是褶皱的幸福笑容。
没可奈何地捞起手机,翻找到Ohno Satoshi,轻轻地按下去。

 

 


大野智盘着双腿坐在堆满了画板颜料和黏土块的小画室里。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了,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要画什么。
说他是臆想也好,真实存在的也好,一直以来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的手牵手在草地上奔跑着忽然摔倒成一团的那两个小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跑着跑着前面那个孩子转过来的脸突兀地变成了松本润。
非常的……怪异。

 


之前去町田慎吾的雕刻教室找那个叫Hasegawa Jun 的人,结果在见到本人以前先看到了町田递过来的报名表。填着生日的那一栏里,不是他所想的那三个数字。大野智把表格轻轻放在桌子上,转过身去对町田说我要回去了。



昨天,出了什么事?
记得当时町田是这样问他的。
大野智当下有一点搞不清楚状况。习惯性地把头微微歪到一边,向上看着天花板认真想了一下回答说没有什么事啊。



骗人,你昨天明明是说‘有点事,明天来看’的。
町田八卦地用手肘拐了一下大野智的胸口,随即探身到隔壁的雕刻教室里大声喊了一句,你们这些家伙给我安静点。



啊?哦。大概吧,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啊。
大野智莫名地揉了揉胸口,想不起来前一天自己到底说过了什么。不过如果是问他昨天为什么没有过来的原因,大野智还是记得的。
连同松本润那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说啦,到底什么事这么厉害,把你的‘Jun chan’也给比下去了哦。
故意在Jun chan两个字上加上了促狭的语气,町田慎吾把玩着手里的小刻刀毫不客气地调侃着因为想到什么而表情变得有一点严肃的大野智。



就、就说了没事啦。
被对方忽然凑近的探寻目光看得有一点局促。没有原因的,就算是町田慎吾大野智也不想把松本润的事告诉给他听。
胡乱朝身后挥了挥手,大野智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准备往外走。



阿智。
前一秒还充满戏谑的语调忽然变得认真无比。
大野智有点惊讶地回过头,正对上町田抬起头来直视的锐利目光。



不管是什么事都好,你也应该从你的Jun chan那里毕业了吧?

 

 



放上天空的风筝早就不知道飞去哪里,再也看不见。无论如何却还是舍不得放开手中的线,固执地认为只要还握有这仅存的联系,风筝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



『你也应该从你的Jun chan那里毕业了吧?』



言语,它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仅仅是几个单字的组合却毫不留情地剪断了大野智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握紧在手心里的风筝线。

 


不是没有想过要放弃的;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如此执着地找寻一个回忆中的人究竟是不是值得;甚至还想过他所追寻的是不是仅仅是自己的一份怀念一片感激或者只是为了遵守那一个久远的约定。
每每快要碰触到心底的答案,大野智都甩着头本能地逃离。

 



当‘寻找’本身变成了一种习惯,变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被找寻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开始变得并非无可代替。
只要他是曾经给过他一根雪糕借给过他手的Jun chan,无论他现在是Hasegawa Jun 、Matsumoto Jun或者其他名字,无论他现在是怎么样的人,是不是都不再重要。


说到底,只是为了寻找而寻找。


回忆中的人,现在在身边的人,哪一个更值得依靠?

 



不难得到的答案。
只是不允许自己去背叛。
所以,那个能够让他‘毕业’的人还是不要再见比较好。

 



大野智看着手机上不停闪烁的『小润』,伸出手按下了挂断。
松本润在他手心上写了那个字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大野智就把之前输入的Jun chan改成了小润。

 


对不起,小润。
大野智轻轻地咕哝了一声。从身边抽出了一块空白画板,揉了揉有点些微发麻的双脚,忽然发现自己从进画室以来一直都忘记要去开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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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够成为别人故事里的英雄,
我所能做的,
只是陪着你慢慢睡着。

                                                   —— By 大野智








有的人风风火火地闯进别人的生活里,带着臣服一切的自信和招摇。当你好不容易从一惊一乍地慌忙躲避换到终于下定决心来完全接纳,却忽然收到了就此别过不送不送的逐客令。


也有人,在你意识到之前他早就已经在那里了。甚至忘却了原本就不太深刻的相识机缘,也算不清无声流过的那些平稳时光。只是在每次回头的时候,都有他摊平手掌的宽厚笑容。




松本润不明白那天晚上大野智莫明其妙地关掉电视是因为发觉了自己负面的情绪波动,或者如他所言只是累了想睡而已。 
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让大野智睡进卧室里,借给他眼罩和睡衣,还帮他把因为过长而差点绊到的裤腿向上折了一折。
甚至忘记了要去怀疑对于这个原本只是来洗一个澡的人,为什么竟然会毫无异议地包容他在自己个人空间里的一颦一笑。



大野智看到松本润卧室里那片樱花色的天空时,眼中闪过那种或许可以叫做动容的亮光,松本润看不懂。
 


为什么,这幅画会在你这里的?
先说好,你喜欢我也不会给你。

 


以几乎相同的角度和神情仰望着端正地挂在墙壁上的那幅油画的两个人,同时出口的话语,谁也没有听清谁。
大野智回过头看了看旁边一副坚决捍卫领土架势的松本润,有一点莫名。



二宫……和也……
松本润之前在看财经频道的时候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咬出来的几个字,和夏末画展上町田慎吾给他的那张名片上的人有相同的名字。
这是不是就是这幅画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大野智非常想知道松本润对于这幅画的看法,可是同时又畏惧着自己印射在上面的心绪会就这样被赤裸裸地揭开,无处躲藏。另一方面,如果松本润像其他附庸风雅的人那样做出嗤之以鼻的评价。那么纵使是大野智,也没有自信可以继续维持着不变的笑容自这个房间从容退场。



终究只能不痛不痒地说,不就普通而已嘛。
勉强到连大野智自己都觉得欲盖弥彰。
原本以为只要这样随便打发过去就好,意料之外,松本润突然抬起手一边朝大野智头上招呼过去一边口气很臭地说,“不懂就不要乱说,这是我最喜欢的画。”



大野智条件反射地捂着被打得很疼的后脑勺,嘴角却不可遏制地加深着细小的弧度。
这个人果然很厉害。如果是自己,听到别人先说了普通而已这种评价之后就算心里再怎么喜欢大概最多也只是笑着附和两句吧。
大野智有点钦佩地看着完全专注在画上的松本润,无论如何也想要让对方此刻梦幻般的表情一直维持在那里。



这个,是我画的唷。
如果一脸得意地这么说的话,只会让他头上再多挨那么一下而已吧。
所以,还是算了。

 



太多年以来都习惯于一个人生活,客厅里时不时晃动着另一个人影虽然说并不讨厌,可是还是忍不住会觉得有一点点碍手碍脚;更不用这个体积不小的‘人影’此刻还躺在自己的枕头边上了。



大野智已经很久都没有动静,松本润瞪大眼睛看着黑暗中隐约可见的模糊轮廓,变得比平时更难睡着。有一点焦躁,想过和以前一样披一件衣服去书房看书,可是又不甘心独独只有自己翻来覆去没有办法睡觉。



“你睡着了吗?”

松本润撑起上半身,对着大野智勉强露在被子外边的小半个脑袋压低了声音试探性地问。
得到的回答却是肚子开始很没有形象地高唱空城计。

“喂,快给我起来。”

松本润有点尴尬地捂住肚子,可是转念一想根本就没有人听到嘛。
下一个动作竟然是伸出手开始拍打旁边那个裹得跟糯米团子似的不明物体。总之怎么看,也绝对不像是一个有礼貌有风度有教养的房东会对熟睡中的房客所做的举动。



窝在被子里的大野智下意识地往里面更缩了缩,好像是回答又好像不是似地从被子底下传出轻轻的咕哝声。



“起来啦起来啦。”

原本只是随便带着点恶作剧的味道,也并不是非要把大野智吵起来。可是看到对方富士山崩于前照睡不误的架势,松本润的好胜心在微妙的地方受到了挑战。
随着细微的开关声响,头顶上的壁灯撒下橘红色的柔光。


“嗯?”

单手巴着被子沿露出半个脸,大野智迷迷糊糊地掀动了下眼皮,还来不及看清楚面前的人影就又转过头去睡了。


“我睡不着啊。”

根本也没有人问他,松本润自说自话地和自己生着闷气。扳过大野智的脸,理所当然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睡不着你也不准睡。”

 


静默的三秒。


差点想要放弃卧室领地投奔厨房弄一点东西来吃,位于大野智忽然坐起身的运动轨道上的松本润被结结实实地撞到发晕。



“痛痛痛痛痛死啦。你干什么?”

拼命揉着被撞到的眉角,松本润痛到眼睛开始毫无意识地冒水花。
也因为模糊的视野,错过了大野智坐起身后第一个恍然若失的表情。

 


是谁总是不肯睡午觉;是谁每次都捏着他的鼻子吵他起来;是谁硬挤过来环住他脖子吵着闹着要出去。
是谁,勾过他的小指。
是谁,和他约好。

 


Ne,小智。我没睡着之前你不可以偷偷睡哦!』

 


Matsumoto Jun。”

第一次连名带姓的称呼,让前一刻还忍不住抱怨连连的松本润顿时忘记了语言。


“你……你叫我?”

习惯了不合时宜的亲昵称呼,忽然拉开的距离让人无所适从。


“你的
Jun是怎样写的啊?”

没有焦距的表情变成一种迟钝的疼痛。



“……这样写。”

松本润坐在床上看着不知道在看向哪里的大野智好一会,他脸上交替而过的那些孤单迷惑和怀念的表情令他看上去很陌生。


松本润移动放在眉梢忘记拿下来的手,把大野智的右手握在自己左手里。


食指,轻轻地在大野智的手心里写了一个‘润’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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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距离多远,
我们都要度过同样的时间。

                  —— By 松本润








掉落在脚边的公文包;因为把头埋在对方肩上才勉强持平的身高差;不知道该摆放在哪里可最终还是抬起来轻拍着面前那个人背脊的手;还有……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民族风味浓郁到令人觉得怪异的手机铃声。

 

 

 

“怎么……不接?”

松本润偷偷吸了吸鼻子,维持着靠在大野智肩上的姿势,狼狈的不知道应该怎么离开。

如果换做平常,只需要丢过去一个冰冷眼光外带低吼一句‘吵死了,给我关掉!’事情就能够得到完美的解决。

只是此刻,怎样做都觉得没有什么底气,让松本润不禁有些懊恼。

“哦,过一会就会自己挂掉了。”

手机的主人甚至没有搞清楚声音的来源,理所应当的口气就好像在说累了就要睡饿了就要吃,所以,没有人理就会自己挂掉。

 

“……这还真是‘不错的’习惯。”

松本润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经按照未接来电记录回拨过去的那组陌生号码,无论几次都永远不会有人来接。这么想来,应该的确就是这个人的手机号码没错吧。

就是有这种人,完全搞不清楚现代科技发展的意义在哪里,也根本分不清手机和拷机的区别。

好像自己被挂了电话一样,松本润莫名觉得有点恼火。迅速抬起头背过身,一边抹着脸一边对站在身后保持着空出一个怀抱姿势的大野智说,“我洗个澡,你记得打回去。”

 

“哦。”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乖乖地有所回应,也没想过自己干嘛就非得毫无头绪地翻找出手机然后真的给他回拨过去。

大野智回过神来的时候,是被电话那端永远过分活跃的嗓音给震痛了耳膜。

 

 

“拜托,老大。我赌你不来接这个电话绝对会后悔一辈子的啦。”

町田慎吾一面为大野智竟然会主动打回来电话而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一面饶有兴味地用笔在一张表格上轻敲着。

“啊?”

对于町田什么事都喜欢夸大的风格早已经习惯,大野智看着松本润拿着睡衣在卧室和浴室之间进进出出。

 

 

Hasegawa Jun 

町田没头没脑地说了一个名字,故意很坏心地不再做声,等着大野智的反应。

“……Jun?

照例只是盲目地听到了自己最在意的那个部分,大野智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一瞬间有太多画面如流水般穿梭,呆楞了几拍才讷讷地重复着无意义的那个音节。

 
“怎么样,有兴趣吗?”


电话那端的町田慎吾忍不住得意地咧开了嘴,“今天我的雕刻教室新来的学员,报名表上就是这个名字啦。你……”

‘要不要来看看’几个字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大野智生生地打断。

“在哪里?人在哪里?”

原本只是懒散的用一只手握着的携带,不知不觉连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好像不这样做对面的声音就会忽然消失不见一样。

“别,别激动。”

虽然原本就暗自期待着大野智超异常的反应,但是这个总是上不足发条的人每次忽然激动起来还是会让町田忍不住被惊到,“跑不了你的啦,他在我工作室呢。你现在过来的话我开车来接你?还有啊,你一会可不要又吓到人家……”

 
“现……在……?”

电话那头町田慎吾喋喋不休的话语忽然变得有些遥远。

大野智站在客厅连到浴室的过道里,背靠着浴室的墙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不期然地撞进松本润那句压低到快要听不清的‘5分钟就好,借我靠一下’。

“那个,町田。我明天再过来,可以吗?”

之前完全没有想过要列入备选答案的回答,说出口却竟然觉得理应如此。

 
“啊?”

就好像当庭被宣判无罪释放的下一秒,忽然又听到有人说等一下我们找到了新证据。町田慎吾抛高到快要飞起来的兴致转瞬之间失去了依靠,有些无所适从。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你确定你不想立刻见到那个人?”

町田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心存侥幸地做着垂死的挣扎。

 
“现在有点事啦,那就这样。”

自说自话地就这样挂掉了电话。

干脆利落到对面的人听着嘟嘟嘟的系统音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町田慎吾低头再次确认了刚才拨出去的号码的确是那个万年在宅男大野智没错。可是,最后的那个回答,绝对不是他所认识的大野智。

 

 

有一次是双手沾满黏土工作围裙还来不及脱就那样抄了地址赶过去;

有一次是发着高烧提着冰袋就坐进自己车里说快开快开这一次绝对不会错了;

更多的时候是听到他说町田如果我找到Jun啊,脸上的表情柔和到连看的人都觉得好幸福。

 

 

町田慎吾所认识的大野智就是这样的。

摆在第一位的是黏土和油画,第二位是吃和睡。

如果有什么是超越以上所有一切的,那么大概就是那个从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Jun chan

 

应该就是这样的了。

只是没有想过那样的大野智,有一天竟然会说‘明天再过来’。

 

 

 

 

 

横靠在沙发上,从来不曾觉得如此疲惫。

如果不是因为头发还滴着水,松本润大概早就已经躺平在大床上再也不去动一根手指头。

现实却是他连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的心情也没有,所以只好看着硬挤到边上的大野智用遥控器不停换着台。

 

 

“你不累啊?”

因为荧幕画面切换太过频繁而变得头昏眼花,松本润终于忍不住伸直了蜷曲的腿,用光着的脚捅了捅坐在沙发另一头大野智的腰。

“啊,抱歉。吵到你了?”

被惊动到的大野智飞快地回过头看了一眼把头撑在手掌上眯着眼的松本润,然后就开始不知所谓地盯住后者还搁在自己腰上的那只光脚丫猛看。弄到松本润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转财经台。”

有点别扭地缩回了脚。

“啊?”

这是不常看电视的大野智视线停留从来不会超过三秒钟的频道。

 
“……下一台,再往下。我叫你停再停。”

瞄了一眼每换一个台都要回过头来战战兢兢地向自己确认一下的大野智,松本润莫名觉得有一点可爱。

“停。就是这了。”

停下来的画面,来不及看清楚闪过屏幕一边的人影,只来的及听到切回演播室的镜头里,不苟言笑的男主播波澜不惊的声音。

 

 

 

『时代集团前任首席执行官,二宫和也先生今日下午招开记者招待会,正式宣布入股佐藤集团……』

 

 

 

“二宫……和也……”

听到自己公司的名字和二宫之前负责的并购案的对象同时出现,松本润撑在脸庞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掐进了皮肤里。

 

 

 

从我这里转身走开,就是为了这个吗?

人心,也不过是收买与被收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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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怒地丢过来杀人眼神也好;
意气风发地挑起一边眉毛也好;
轻笑也好发脾气也好;
你一点也不适合哀伤的表情。

                                          —— By 大野智








放在碎纸机按钮上的手指僵持了很久,终究没有按下去。

被扫倒在办公桌上的花瓶没有人去扶起,什么颜色也没有的清水混杂着花茎上融解下来的绿末子滴滴答答地沿着桌橼往下坠落。

烟灰撒了一地,没入米黄色的地毯里。

 

 


“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拿着二宫和也塞到自己口袋里的那封辞呈,松本润无论如何没有办法把这上面的两个字和它本身应有的通常含义联系在一起。

“愚人节的话,这种程度完全不够看吧。”

走到门口停下来的二宫和也,无所谓地转过身,双手环着胸轻松自在地斜靠在门上。

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松本润双眼中拼命压抑却还是徒劳无用地流泄出来的‘拜托别否认’的哀伤眼神。

 
“……为什么?”

长久的沉默。

松本润希望自己能像姐姐她们爱看的10点档肥皂剧里气焰嚣张的主角,撕掉辞呈丢进纸篓,潇洒地挥一挥手,大度地说‘好了,这个我当作没看到过,回去做事吧’。

现实终究不是那么简单一回事。

纵使想冲上去狠狠提起二宫和也的领子,松本润最终也只能站在三步之遥毫无意义地问他,为什么?

“你确定你想听到理由吗?”

二宫和也难得一见的寻衅语气,若有似无的危险暗示让人忍不住想要逃离。

赌的就是松本润下一秒的反应。


“算了,随便你。”

 

尘封已久的生锈铁门,差一点点就要被打开,可最后还是选择一个人躲在里面。

“是啊。”

玩世不恭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下一刻嘴角马上又调整到最轻浮的角度,并拢着食指和中指完全不合气氛地从额际滑出戏谑的弧度;“Good Luck and Good Bye.

 
无法打开的心结,不能终结的梦魇。

 

不去求证是害怕受到伤害,放弃挽留是不想遭遇背叛。

那些曾经一起经历过的黑暗往事,我已经走出来了;可是你依旧沉溺在里面。

不能完完全全相信别人的人,也是无法得到信任的,小润。

 

离开门框,站直身体。背过身去的瞬间二宫和也深深地叹息。

 

 

“你……”

“嗯?”

“你名下27%的股份我会尽快折现,2周内打到你的帐上。”

明明想要说的不是这些,可是一开口还是自动自发地切换成公事公办的口气。

 

“不用那么麻烦。”

“这是你该得的。”

“就说不用了。”

“我认识的那个二宫和也可不会做把到手的钱往外推这种和自己过不去的傻事。”

“是吗?也对。不过我认识的松本润不是应该早就拽着我的领子把我摔倒在地上了吗?”

 

 

终究,谁也没有资格指责谁。

终究,松本润也只能在二宫和也关门出去以后迁怒那些花瓶烟缸来发泄。

终究,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只是学会了虚张声势而已。

终究,真正寂寞的人绝口不提寂寞。

 

 

 

 

瞪着静静躺在碎纸机里的那封被蹂躏得皱皱巴巴的辞呈,良久。

还是伸出手把它捞起来,打开办公桌最后一格的抽屉,丢进去。

里面,还有一张素描画像。

 

 

一侧狗啃似的毛边宣告着它是被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

微垂着头的人物肖像。

半长的刘海遮掩着半边的粗框眼镜,从上而下的视角看不清楚五官和表情。

 

这是大野智之前送给松本润的。

本来大野智坚持说要画一张更像样的给他,结果松本润只是笑笑,揉一揉他乱糟糟的头,装作很同情地说算了吧你就这点水平,不要勉强了。

然后,照例就是那个人有点委屈地耸着鼻子嘟起嘴的可爱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见到他,现在。

 

 

 

 

银白跑车泊在公寓B2的地下车库里,熄了灯却迟迟没有从车上下来。

忍不住想掏出一支烟来点,差点忘记了自己从来不在车里抽烟的。因为下一次再坐进来的时候,挥之不去的残余烟草味会让他想起前一次的落莫味道。

 

手腕上的表指向下午234分。

那个人,说不定已经回去了吧?

不想一个人在家里。

 

 

 

二选一的选择题,松本润向来都没有什么好运气。

来到陌生的街道,向左还是向右,最后总是会选错。

没空吃晚饭,楼下西餐店是11点关门还是12点,其实是10点,只能吃泡面。

那么,大野智是回去了还是没有?

 

 

 

“搞……什么!”

被翻得有些零乱的公文包泄愤似的砸到了墙上,无辜的门铃唱起了平板的旋律。

这个也是那个也是,是不是今天上帝太忙完全忘记了要把快乐分一点给他。

 

 

“噢。你果然忘记带钥匙了。”

已经走到电梯门口按下向下按钮,松本润背后不期然地响起开门的声音,还有一个带着一点莫名得意的嗓音。

“你……”

松本润回过头看着从门里探出半个身体,重心全部撑在门把上的大野智,一时间竟然忘记该说‘你怎么还在’还是‘你果然还在’。

 

“你昨天把钥匙丢在沙发上了吧。”大野智一面抓着自己的脸,“看,磕到我的脸了。”

“那个……对不起。”

在松本润走过去看清楚大野智脸上所谓的钥匙印之前,先看到了他脸上那条已经结起来的细长伤口。

从手中飞脱出去的杂志,覆盖在手臂上的温暖。鲜明的记忆对比着剥落出让松本润觉得非常陌生的感觉,是心疼还是抱歉。

 

“没关系啦,我会照这个印子去打一份备用钥匙,然后偷溜进来的哦。”

大野智误会了松本润是在为乱丢钥匙而道歉,照例粗线条地指着自己脸上其实已经淡到看不清的钥匙印记,说着只有他自己才会觉得很有创意的冷笑话。

“可以,让我进去了吗?”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情绪去考虑怎样接下大野智意义不明的玩笑话。

也完全不会想要笑。

 
“你……还有在痛吗?”

侧过身让出走道,大野智看到松本润习惯性地抿着嘴一边用手背轻敲着额头一边一声不响地往里走。

“并没有。”

原本不想再要开口,但是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自己回答了。

 

“可是……你好像,要哭了。”

大野智不是一个会察言观色的人,他不知道正常人在这种场合就应该识相地顺着对方的意思说一句‘是吗,那就好’。

因为觉得松本润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违心地说什么那样就好。

 

“……你这个人……真是不会说话。”

松本润定住脚,脸上表情复杂到如果他自己对着镜子也看不明白。

明明是毫不顾忌地揭开别人的伤口,却是用这么温暖的语调;

明明是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却让人觉得似乎可以依靠;

明明有被戳中了心事的难堪,却觉得或许在这个人面前不用再逞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

不要哭,不要让我看到你在哭。

没有说完的话淹没在一个僵硬的拥抱里。

 
松本润从大野智的口中知道自己原来还是哭了,有一点自我嫌恶。

如何做才能不让他看到自己最狼狈的样子,把脸埋在他的肩头是不是就可以办到?

 

 

 

5分钟就好,借我靠一下。”

 

 

 

再也回不去的童年的大衣柜。

既然被你发现我在哭泣,请拍一拍我的头对我说,已经没事了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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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谁会永久逗留,
所有人都是来了又走。

                    —— By 松本润








黑暗的空间狭小、拥挤。没有光、也没有花的香。
空中有什么东西一直一直垂下来,纠缠在头上,伸手把它们拂到一边可是很快又黑压压地蜂拥过来。

曲起双腿,用短短的手臂勉强地圈笼着膝盖,头深深埋在双膝间的空隙里。
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湿湿凉凉。



‘Jun chan你是不是在里面?快点出来好不好?’

隐约中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还有轻轻的拍击门板声。
他口中的那个人,是不是自己?
这个人,又是谁?

 

对了,这个地方是家里的大衣柜。爸爸说男生是不可以哭的,所以每次想哭的时候都是躲进这里把自己藏起来。
不敢发出呜咽的声音,只好啪嗒啪嗒地猛掉眼泪而已。
害怕被发现。可是在心里的小小角落依然忍不住偷偷期待着,哪怕只有一次,能够有人找到自己。然后门会被打开,会有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头,给他一个笑容,说已经没事了唷。



妈妈,只有在事情过去很久以后发现了挂在上头的衣服上有被他扯过来擦鼻涕的痕迹,才会啪啪地打着他的小头,一边抱怨说真讨厌啊明天下雨洗了都不会干。



记忆中全然没有谁找到过他的痕迹,更没有人打开那扇门给他安慰和拥抱。
这个拍着门板的人果然是不存在的吧。

 



蓦地睁开双眼,眼前是和梦境里一般浓稠到化不开的墨色。


大衣柜啊?有一点怀念的味道。



伸出左手摸了下四周,首先感觉到的是硬硬的椅子扶手。原来他就这样半靠在按摩椅上睡着了,松本润觉得有一点不可思议。
他明明是那种就算是躺在很舒适的大床上也会翻来覆去折腾到大半夜才能浅浅入睡的人。
更多的时候或许会是恼怒地干脆坐起来开灯批公文。去厨房煮一壶清澈的黑咖啡,直到早间新闻开始一如往常地播报,然后才是洗洗漱漱去公司。
总是忘记,吃早餐。

 


坐起身,抬起双手想轻揉一下有些发僵的脖子。右手臂上却有什么东西不期而落。
身上,还盖着薄薄的被子。
跨下躺椅,走到熟悉的位置,按亮浅黄色的柔和壁灯。
椅子边上躺着一条不是属于自己的白色毛巾,还有他之前盖在大野智身上的薄被子。


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右边的手臂,果然是,湿润的。

 

 



簇新的杂志页面,带着锐利的边。擦过那个人愣愣的不知道躲闪的脸庞,留下细长的血红痕迹。



“……”

看到大野智捂着伤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松本润挥出去的手就这样僵直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去收回。
没有心情说抱歉。


松本润只看到大野智拿下手,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不确定他有没有流血。
下一刻,正如松本润所预料的那样,耸了耸鼻子的那个人当着他的面,一语不发。
只是转身出去而已。
再次重重躺回到倾斜的椅背里,辛辣的疼痛化作越来越多的汗水积聚在掌心里。无处排遣。
闭着眼,等待着客厅那里响起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可是实际等到的却是熨贴在手臂上的热毛巾。



“喂,你给我……”

滚出去三个字因为看到眼前那张超大特写脸上的淡淡血迹而被吞咽回去。


大野智不按牌理出牌地开始往上卷松本润的右手袖子。
是因为太过突然而来不及阻止,还是因为过于无力而没有办法推开。
不会承认是自己默许。
从上臂蔓过手肘一直蜿蜒到小臂末端的可怕伤痕。松本润自己已经看得很习惯了。
只是没有想到会在大野智眼中看到深切的痛。



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还有那条轻轻盖在手臂上的热毛巾,和那个蹲在椅子边上像照X光那样穷紧张地在自己手上来回巡视的关切目光。


松本润不记得负责复健的医生有说过热毛巾有减轻疼痛的作用。事实是小时候每当他疼得抱着手在地上打滚,而无所不用其极的妈妈给他捂过的热毛巾也确实没有这种神奇的功用。
那么自己究竟是如何渐渐不疼了,甚至还可以深深地睡着?

 



松本润走过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毛巾握紧在手心里。
肩膀的酸涩还是没有稍微好一点,但是手,不再热烙地抽痛。
没有进到卧室里,而是直接拐进了暗着灯的客厅。没有完全拉笼的落地窗帘,斜射的微光里是缩成一团窝在沙发里的大野智。

 


“谢谢。”

松本润抱在手里的被子轻轻落下,被笼罩在里面的人微微瑟缩了一下。
大野智无意识地呷吧着嘴,可能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因为想等大野智早上醒了顺便送他回家,松本润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只是他想送回家的那个人仍然在他家的客厅沙发上熟睡着。有几次的翻身险些滚下沙发,害坐在餐桌旁的松本润看得一惊一乍。
托大野智的福,松本润在给大野智准备了一份简单的意面的时候也顺便为自己准备了一份。
也就是说,他今天终于没有忘记吃早饭。

 


从门卫到直达电梯,从出了电梯到执行总裁办公室门口,一路而来的注目礼莫不是在好奇从来没有迟到过的松本润竟然会大刺刺地翘了半天班。
松本润被看得有些烦,却也心情莫名很好地生不起气来。


掏出专属的IC卡,轻轻一刷。
打开的门里,背过去的旋转椅背上露出半截黑漆漆的脑袋。



“和也。”

松本润扬起大大的笑容,全公司除了自己和二宫和也能打开这扇门的人不做第三人想。



“哦。你迟到了。”

像玩耍着儿童乐园里的旋转咖啡杯,转了两圈终于停下来的皮椅里,二宫和也露出清淡的笑意。



“那么,我该走了。”

不等松本润走近,二宫和也站起身。
从松本润的左侧擦身而过的时候在他的西装上口袋里插进了一个薄薄窄窄的信封。

 



白色信封上只有总是被松本润戏称为小学派字体的两个字。

 


『辞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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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你的肩头,
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天空。
是你过于美好;
还是因为斜阳正浓?

                    ——
By 大野智








踢掉了运动鞋就直接端着脸盆往里面蹦达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哇好宽敞’‘哇好厉害’的大野智,不知道为什么让松本润想起了多年以前跟着姐姐一起来的那个五岁半的小外甥。当时他也是一口一个‘舅舅你家房子好漂亮好气派’之类的。
可是这个叫做Ohno Satoshi的男子,他的年龄应该要在这个五岁半后边乘以好几了吧。

尤记得当时小外甥走的时候死拽着门框直嚷着‘我要住在舅舅家嘛’,最后还是给姐姐丢了好几个爆栗在小头上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挥着小手乖乖和松本润说拜拜。
松本润的嘴角不经意地软化出轻扬的线条,可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等一下。那家伙,该不会也给我来这套吧?’这是松本润从回忆跳脱到现实后的第一个想法。


被拿来和五岁半的小孩子做比较而浑然未觉的大野智此时正在偌大的客厅里忙忙碌碌忙忙碌碌的一个人玩得很高兴。松本润倚在门边上看了一会,有点无力地用右手无名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红框眼镜,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反身关上门,把大野智脱成八字形的球鞋和自己换下的鞋一起工工整整地放齐在鞋架上。


钥匙被丢进了转角的沙发里,眼镜搁在了音箱上。
松本润转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盒低脂牛奶和一罐冰镇啤酒。牛奶是给那个明明没有预约却不知为何得以成功大摇大摆登堂入室的客人的,啤酒是给他自己。除却上次的‘蛋糕事件’让松本润记忆忧新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在松本润眼里大野智那个人天生就是应该喝牛奶的。

 

“你要不要……喝……啊……”
再次因为处女座A型血要命的完美主义性格,松本润坚持把已经变得完全没有意义和必要的最后两个字完整地说齐。
原本是想让手中的纸盒牛奶滑过漂亮的抛物线潇洒地落入大野智手中。然而一回头却看到俨然已经把自己转晕了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脸盆往茶几上一搁就很习惯似的爬到松本润的大沙发上去乖乖躺好了。
而且还是那种让人很想跑过去打他屁股的俯卧睡姿。


“哦嗳,睡在这里会感冒啦。你不是要洗澡吗,还不快去。”
松本润拿着冰镇啤酒很坏心地刷的一下贴在了大野智侧在一边的脸上。

“……好……冰……哦。”
眼皮连掀都没掀。只是这样不紧不慢不温不火梦游似的呢喃而已。
末了还把脸偏过去埋在了软软的沙发靠垫里。

松本润拿着罐装啤酒的手就这样出乎意料地失去了攻击的目标,徒劳无功地伸在空气里。
不可能吧?这么想着就实验性地把罐子往自己脸上贴了一下,结果只能是发出咝咝的哀叫而已。
那个人,反射神经绝对有问题。

 

啪啪啪。
昨天晚上新剪了指甲,怎么也扳不起易拉罐的拉环。
松本润有些气恼地把东西一丢想先回房里换套居家服。
视线在卧室畅开的大门和沙发上露出来的浅褐色后脑勺间来回巡视了两圈。
这个向来自说自话我行我素走路从来不拐弯的大野智,刚才竟然也只是在客厅里瞎转而没有闯进开着门的卧室或其他房间。


或许,带他回来也并不是那么坏的决定。

 

 

时针和分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最上方重叠在了一起。
松本润坐在书房的按摩椅里,眉间一点点蹙紧。

小时候的车祸以后,他一直有很严重的肌肉酸痛毛病,但此刻并不是因为这个。
一般情况下,松本润是不会看金融报刊上关于自己的报导的。但是连续三天能干的秘书都特意帮他在不同杂志报纸上的某个报导上用红色马克笔画了圈。

『年度最大并购案陷入致死僵局!时代集团前景不容乐观!』

不论是哪一份报纸或金融杂志,头版头条都是这个标题。
松本润一把将膝盖上堆放着的那些还未读的报纸横扫在地上。背上的酸痛落井下石般地轻轻肯噬。


这次的并购就是松本润生日那天交给二宫和也去办的那个。虽然的确是个棘手的案子,但是凭二宫和也滴水不漏的战略头脑和圆滑收敛的交际手段,当他向松本润笑着要求三个月以后放长假的时候,松本润丝毫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在三个月以内被完美地解决会有什么问题。
果然是有人从中作梗吗?


目前用于吸纳对方股票的资金已经动用到2000亿,这完全不足以造成松本润资金周转的困难。问题的核心在于,这一势在必得的并购如果失败必然会导致时代集团股票本身的大大贬值。这个,并不是没有可能在一夕之间使松本润和二宫和也多年建立起来的金融王国化为泡沫。

 

二宫和也,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到公司报到了。

 

右手手臂忽然神经质地抽痛起来。
松本润用左手死命地抓住疼痛的地方,掌心里仿佛还能感受到睡衣下那不平的丑陋伤痕。
右手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额际的发丝因为湿濡的冷汗而黏腻在脸庞。


“该死的,这只破手。”
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开始用右手猛击按摩椅的坚硬扶手。
就像牙痛的时候是不是咬紧了牙根让它更痛反而就比较不会痛?

 

“那个……你怎么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在门口的大野智,拖着松本润之前盖在他身上的薄被子,眼中有一种叫做关切的慌乱。

“……我、我没事。你先出去好吗?”
为了不吓到大野智,松本润停止了撞击椅子扶手的动作。似乎是花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在一开口的时候就闷哼出声。

“你不舒服吗?”
明明听到了逐客令却也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大野智抱紧了被子小心翼翼地往松本润那里更靠近了一步。

“我叫你出去。没听见?”
如果松本润现在还有力气站起来,他一定会冲上去把大野智推出门外然后死死地锁上门。
狼狈的样子脆弱的样子孤立无援的样子,无论如何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如果……”
大野智有点被松本润骇人的眼神吓到,暗暗吞了吞口水,在松本润的逼视下把T恤袖口掳到了手肘以上。
“如果你很疼的话,这个给你咬着没关系。”

大野智说的‘这个’正是他自己裸露在微凉空气里的手臂。

大野智记得妈妈说过,她当年生他的时候就是痛得咬住他爸爸的手臂最后才坚持了下去。
如果这样可以比较不痛的话,他很愿意为Jun chan这么做。


“……我!叫!你!出!去!”
松本润因为激痛而变得黯深的瞳孔瞬间闪过了一些柔软的东西。
然而下一秒,摊平在膝盖上的那本最后在读的杂志朝大野智的方向飞了过去。

 

 

不要给我,你的同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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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微笑越过我,
献给我身后的人。

                      —— By 松本润








最近一次见到面是四天以前。
大野智邋里邋遢地倚靠在墙上,用指关节轻扣着松本润办公室的玻璃门。脸上的笑容随着后者从公文里抬起头来的动作缓缓扬起,手里提着一串还在吐泡泡的冲绳蟹。


松本润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是他根本不应该把公司地址告诉给大野智听;还是在拖着大野智对前台小姐说以后看到这个人就直接让他上来这一点上犯了错;又或者是每次都会带很奇怪东西来的大野智的错。


再上一次见面应该是上上周了。
松本润把车停在Rain门口还没来得及关掉CD
机,就看到一整面落地窗后面某个人恰巧缩着头连打了两个喷嚏。
还能怎么办呢?再次系上安全带,发动引擎,倒车,右转,去药局。
结果是大野智告诉他刚才只不过有小虫飞过他的鼻子旁边,弄得他很痒而已。

松本润觉得自己的行为举止实在有些可笑滑稽。
请问他是他的谁?


上上次是三周前。
这星期一共遇到了两次。
一次是大野智去公司找松本润。理由是本来打算买了用来擦碳素铅笔的面包,结果不小心买成奶油夹心的。根本不能用,所以很慷慨地请松本润一起分享。
还有一次也是大野智去找松本润,只隔了一天而已。他是去拿前一天忘记在那里的小刻刀。


松本润开始能够慢慢总结出大野智的行动规律。
只要是吃着什么,然后就有很大概率会把东西忘在那里。
这一次是小刻刀,上一次是黏土做的钥匙圈,再上一次是被松本润捡到的素描本。


再之前,大概就是那天晚上一起去吃宵夜。
似乎已经有一个多月那么久。
说是一起吃,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大野智在吃,松本润陪在旁边看而已。

大野智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让人产生一种他在吃的东西一定很好吃的错觉。
其实,大野智不管吃多么难吃的东西都会是一脸幸福美满的样子。

 

松本润至今不知道大野智的手机号码或者任何其他联系方式。
唯一一次松本润的手机屏幕上闪动过一个陌生的号码,还没来得及接起来就已经挂掉了。
再打回去的时候始终都是无应答。
松本润不确定这个到底是大野智的电话还是根本就是别人不小心打错的。

 

面对面的时候,松本润常常被大野智看得浑身很不自在。这一点自两人初次见面以来始终没有什么改善。被这样纯粹清澈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直视,松本润觉得自己就好像暴露在阳光光束中的细小灰尘,局促得无处躲藏,
尽管这个人在看着你的时候很可能只是在发呆而已,尽管他甚至根本没有在看你。
谁知道呢?
松本润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大野智那不知是隽永还是呆滞的目光偶尔会在自己说到某句话或者做出某个动作的时候忽然钝钝地闪动一下。


比如松本润说你不热吗?
比如松本润说喂,前面有水塘,给我当心点。
比如松本润说拉面啊,大概让我每天吃都可以。

又或者是在过马路的时候拉过他的手腕。
在他把东西吃到盘子外面时用纸巾帮他把桌面擦干净。


这些时候大野智的目光就像澄清的白开水里滴进了一小滴牛奶。
不深遂,却沌沌的看不清。
一瞬间眯细的双眼让松本润觉得大野智的视线穿过了他本身看着站在他身后的某个人。

 

虽然事实上并没有经常在见面,但是由于总是会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不经意地想起,所以再次看到他的时候松本润总是会想,不是刚见过的么。


就如同现在,大野智坐在松本润办公大楼门口的花坛上,轻轻晃荡着双腿,嘴里轻唱着不知名的旋律。

 
“你又在搞什么啊?”

松本润接到前台小姐的直线电话从28
楼下来,在看清楚微垂着头的大野智脸上的表情前先看到了他抱在膝盖上的东西。
一个浅蓝色的塑料盆子,里面有毛巾杯子和牙刷。

“哦,你来啦。”

习惯性的,在第一回合屏闭掉松本润的提问。

“这是什么啊?”

无力再做徒劳无功的挣扎。
与其说‘你可不可以好好听别人说话’或者‘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最有效率的做法显然是把自己想知道的问题直接再重复一遍。

“这个啊?脸盆,毛巾,杯子……哦,还有牙刷。”

大野智顺着松本润的视线,笑笑地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

“……我知道。我是说你抱着这些东西在这里干嘛?”

该不会又是来拿给自己用的吧?松本润想到这里有一点后怕。

“哦,你说这个啊。我忘记缴水费了啊。”

照例是理所当然云淡风轻的语气。

“然后?”

大野智问什么答什么的行为模式实在已经令松本润很习惯了。

“然后就没有水可以用了啊。”

大野智觉得松本润的问题有一点多余。

“所以?”

不好的预感在一点一点的加深。

“所以我今天可不可以去你家洗澡?”

虽然这么问着,但是大野智晃着脸盆的开心样子还有脸上那自信满满的笑容分明就是在说我今天要去你家洗澡哦。


“……”

那么,我可以说不吗?Satoshi先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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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我称为画家,
但我只是想把美丽的东西存起来让你看到而已;
他们说我该去周游世界,
可瑞士对我来说只是巧克力而意大利是榛子酱。
可不可以哪里都不去?
我只想做你偷偷揣在口袋里的那颗薄荷糖。

                                                         —— BY 大野智









坐在角落靠窗位置的男子不停抬起手腕来看表,几次拿出烟来想点最后还是环顾一下四周而作罢。
桌上那杯清澈的黑咖啡已经不再亭亭袅袅地向上升起白色的热气;被切成8份扇形的Focaccia也只被动过一小块。



松本润又一次往空中伸了下手臂露出圆圆表盘的时候情绪已经降到了冰点以下。他约了重要客户二十分钟后在离这里十五分钟车程的地方见面,而他现在却还在面包店里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甚至连会不会出现也不知道的人。


松本润最后一次等人,是十一个月前在市政府办公厅的贵宾室。参议员因为迟到了五分钟而向他道了三次歉。
至于二宫和也,这个人虽然平时看上去很懒散,但约好的时间绝不会迟到半分钟。所以松本润也不确定自己能好脾气地等他多久。
松本润现在唯一清楚明确的是,他在这家面包店的期间表盘上的时针已经走过了一又四分之一圈。



仰靠在沙发里的坐姿改变成倾到桌前。
松本润把整齐地平放在咖啡旁边的两份东西一一收进素面档案袋里。一份是他准备带去见客户的合同书,一份是他带来还给大野智的素描本。 

站起身。
一面向门口方向移动一面从口袋里掏出红外遥控车钥匙。经过柜台服务生面前的时候,松本润用他风雨来袭前的阴暗眼神狠狠瞪了一眼对他说着‘小心慢走欢迎再来’的无辜服务生。
他承认,他只是在迁怒。
 



被打开的门撞击到边上的风铃,发出轻轻的脆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动物迎面撞进了已经走到门口的松本润怀里。


“喂!”

嘴里发出低沉的警告,但身体的反射动作却完全南辕北辙地轻轻扶住了失去重心的来人。

“啊,Jun chan
。”

下一秒,已经被推开一个手臂距离的大野智看着面前的松本润一时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虽然松本润此刻的脸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配得上‘阴天先生’的称号,但是比起这个大野智更愿意叫他Jun chan


“慢死了!笔。”

仿佛自己是和对方约好时间而被放鸽子的受害者,松本润劈头盖脸地冲大野智抱怨了一句。末了,还很理所当然地向对方摊出手掌。
这个人身上肯定有带笔的,松本润知道。

“啊?”

大野智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伸在自己面前骨感的手,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这只手,牵起来一定很温暖。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完全不经过主人同意地真的给他握上去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给我笔。动作快!”

这下换成松本润搞不清楚状况了。他记得他刚才明明说的是‘笔’而不是‘手’吧? 
那为什么这个人会莫名其妙把自己的爪子伸上来啊?
可是,毕竟没有甩开。

“啊?噢。”

乖乖把手拿下来,从右边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支油画笔。

“不对,这个不能写。”

这么自言自语着,又从左边口袋里掏出一支马克笔。

“嗯,这个可以写哦。”

眯细了眼,扬起戚风蛋糕般的微笑,笔放到了松本润的掌心里。

“转过去。”

这个人表情怎么可以那么多?这是松本润看着大野智找笔全过程后的第一感想。
真的有够像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黄金鼠团团转找瓜子吃的样子。
什么时候再去养一只好了。
松本润把大野智身体转过去背对自己,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米色的棉织大手帕。刷的一声展开在大野智的头上。

“不要动。”

把公事包夹在腋下,松本润一手按住摊平在大野智后脑勺的手帕,一手握着马克笔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和一个地址。

“你啊,以后不要再吃朗姆酒蛋糕了。”

从包里拿出装着素描本的档案袋连同手帕一起敲在了大野智永远乱糟糟的头上。
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接住,放开手小跑了几步就闪身没入了银白色的跑车里。

“可是,真的很好吃啊。”

大野智只不过是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松本润的车已经看不到踪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就这么呆呆地堵在别人店门口,大野智慢吞吞地从档案袋里掏出里面的东西。

“……啊!!”

终于找到了的欣喜表情在脸上停留不足一秒,又马上想到什么似的刷地涨红了脸。





原本以为可以更快速战速决的,可是当松本润签下这份合约回到公司的时候早已过了正常下班的时间。


从下面望上去,
28
层办公楼只稀稀落落亮着几盏灯。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放好东西还是直接把车开回家,蜷着身子坐在台阶上的一小团影子让松本润第一次气急败坏地甩痛了爱车的门。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松本润推醒了靠在膝盖上睡着了的大野智。
感受到对方单衣下的肩头在自己手掌下一阵轻轻颤栗,心底划过一道不知名的情绪,留下浅浅痕迹。

“啊?”

大野智撑着爱困的双眼,借着大楼上打下的灯光,看清楚对方的脸。

“你回来啦?”

你回来啦?只有四个字,那么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稀疏平常。
伴随着一个还残留着困倦的安心笑容。
只有这些而已。一句话一个笑。却让松本润心里狠狠地揪紧了一下。

“我问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故意忽略了心上的微澜波纹,不自觉缓和了语气。
拉起大野智露在
T恤外面的冰凉手腕,打开车门,像丢行李包裹一样塞进了助手席里。

“对了,哈、哈、哈、哈嚏……我有话要跟你说啦。”

如梦初醒的大野智忽然进到温暖的车里,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你没事吧?”

正好从另一边坐进来的松本润伸过手抽了两张面纸递给大野智。
本来是想探过去摸一下他的额头,可是在行动的瞬间害怕起了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这种怎么样也无法习惯的温柔举动,果然是不适合于自己这种人的。

“那个……对不起哦。”

大野智狠狠地擤了擤鼻涕,借机把脸埋在纸巾里不敢去看松本润。

“什么啊?你可不可以先好好回答别人的问题啊?”

踩下油门,顺手打开在秋天感觉上会很怪的车内暖气。

“就是……就是……”

神经比较大条的大野智难得竟然也会支吾起来。

“有话就说啊。”

趁着红灯,松本润蹙起眉看了看身边有一点反常的这个人。

“我已经说了啊。”

明明一开始就已经说了啊,大野智耸了耸鼻尖觉得有点委屈。

“啊?”松本润在脑海里快速过滤了一遍大野智说过的为数不多的话,“就为了一句‘对不起’所以一直等在外面?”

松本润在说出口的同时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没有人会那么傻吧?而且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大野智说对不起的地方。

“嗯!”

重重地点了点头,终于像下定决心似的继续说着,“那个……我不该没有经过你同意画你。对不起。”

“……就为这个?”

要不是在开车,松本润真的有冲动过去摇一摇大野智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对啊。”

小小的心里只要有一点点心事就会闷到透不过气。终于自认为顺利完成任务的大野智这才切换到一贯的迟钝表情。

“这种话打电话说就可以了吧?”

明明下午才连公司地址一起把手机号码写给他的不是吗?

“我今天忘记带手机出来了啊。”

俨然就是一副这还用问,当然是打不了才会在那里等的口气。

“……我说,你根本是来搞笑的吧?不会回去再打啊?”

松本润无力地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他真的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如此没有逻辑的逻辑。

“啊!对哦。”

大野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很钦佩地转过头看着认真开车的松本润的侧脸。
轮廓,真的好深刻。

“那个……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虽然对方把自己叫做Jun chan
,可是松本润从最初到现在只是把大野智叫做‘喂’‘你’‘那个’而已。
不是真的不记得他的名字,只是不知道怎样叫起来才会不那么突兀而已。

Satoshi
。”

伴随着认真无比的回答的,是一阵响亮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

“……”松本润很努力地忍住笑,“那么,
Satoshi先生
。请问我们现在去哪里吃宵夜?”

“随随随便拉!”

大野智红着脸死死捂住给主人丢脸的肚子,仿佛这样就可以抹煞刚才的大笑话。


“好。”

松本润丢了一张CD到播放机里,不再说话。



其实我想说。
谢谢,画得很不错。
Satoshi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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